別說陸副書記,就是鎮長也嚇了一跳,這家伙,轉性了,成天不知東南西北,怎麼突然豪氣地成綠林好漢了?張建中一回邊陲鎮,陸副書記就像蒼蠅一樣沾了上去,這個一點不奇怪,但黃副書記怎麼貼上去了?這兩個家伙都跟張建中穿一條褲子,還有他鎮長立足之地?
張建中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大好局面,看著鎮長當著大家的面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對他的看法也漸漸動搖了,一個人可以在這麼多人面前認錯,你還不相信他的誠意嗎?一個人處心積慮要與自己作對的人,可以表現得這麼坦蕩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開始有點相信,鎮長是因為能力水平問題,才把大家都拉去解決群眾糾紛的,他那是心里沒底,大搞人海戰術。他那是組織協調能力有限,顧了那頭忘了這頭。
黃副書記的挺身而出更是讓他驚喜異常,他的那番話,更是說得他輕飄飄的,一個人能夠爬到那個位置的人真是迷糊看不清嗎?其實,心里有桿稱,清楚得很,他那是裝糊涂,他那是不屑與平庸之輩之伍。
你張建中的確像他說的那樣,即使在多種約束和束縛,甚至于,在各種刁難中,依然為邊陲鎮做了許多事。他一件件都看在眼里啊!不敢說他佩服自己,至少,覺得與自己為伍有奔頭。
人圖什麼?不就是圖有個奔頭嗎?
趁著場面混亂,鎮長早早就離開了。
陸副書記也鎮長一走,稍活躍了一下,幫張建中喝酒攔了幾撥敬酒的人,突然意識到,可能會有鎮長的耳目瞪著自己,又不敢太過份,跟永強耳語了幾句,叫他照顧好張建中,今天,他太高興,大家又都要敬他酒,可能會喝過頭,別讓他太掉架了。吩咐完,故意到轉了幾張桌,趁大家不在意,也溜了。
黃副書記開始還克制,喝著喝著,就把持不住了,拿著碗每張桌轉悠。有人豎著大拇指說︰「黃副書記,今天,你太牛了!」
他說︰「我牛什麼?今天,張書記是主角,他才是最牛的。」
有人說︰「我還從沒見你那麼有血性!」
他雙眼一瞪,說︰「你這是什麼話?我一大男人,什麼時候沒血性?有能耐,我們喝,看看最後誰抬出去?」
很快,在他感召下,又形成了一個小圈子,在座各位沒有幾個沒跟他喝過酒的,也知道他的酒量屬干勁足,耐力差的那種。三幾個回合就把他放倒了。
張建中自己也記不清喝了許多酒,喝到後來,他也不管不住自己了,人家要他抿一口,他不干,人家干了,他也要干。好些人都倒下了,他搖搖晃晃不讓自己倒。他對自己說,你不能倒,你要讓大家都知道,你是倒不了的。
「散了,散了。」他發現自己可能堅持不下去了,就給自己找台階,對大家說,「村委會的干部還要趕路,不要喝太多了,不要喝太久了。」
說著,往自己的宿舍走去,有人過來扶他,被他很用勁地推開了。
「不用,不用。」
扶他的人說︰「我是永強。」
張建中看了看永強,很懷疑是不是真的。
「你真是永強?」
「你喝多了。」
「沒有,沒有,我沒有醉。」
永強又要扶他。
「不用你扶我,我不會醉,我不能讓別人以為,我已經醉了。」
「你可以走回去嗎?」
「可以,我可以自己走。」張建中搖晃著轉過身看著永強,說,「別跟著我。」
永強就不再跟了,但一直注視著他搖晃著走到樓梯口,扶著扶手,一步一步上台階。
到了宿舍的樓層,張建中站在走廊上,像站在天安門城樓上一樣,對球場上的人招手,大聲說︰「同志們,今天,我非常非常感謝大家,今天,是我張建中最最開心的一天,我會記得你們的,我會記住今天這個日子,請大家相信,我張建中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球場一片狼藉,走的人已經走了,沒走的人不是醉了,也醉得差不多了,沒醉透的人就鼓掌,就大聲吆喝,有人還高呼口號︰「萬歲!萬歲!毛/主席萬歲,張書記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會兒,鎮長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向副縣長匯報今天的歡迎宴,焦慮地告訴他,黃副書記的異常表現,說黃副書記也站到張建中那邊,自己就更加孤立了。副縣長問,陸副書記的表現怎麼樣?鎮長想了想,說,他表現得太冷靜,幾乎就忘記了他的存在。
副縣長笑著問︰「是不是可以說,他們的表現都很異常?」
「可以這麼說。」
「這就對了。這正是我要的效果。」
鎮長還是將信將疑,問︰「你跟他們談過?」
「你說呢?」
「你限制了陸副書記,卻把黃副書記放出來了。」
「你難了,我是把他們都圈起來了,陸副書記不敢動,是不敢在你面前表現得對張太親近,黃副書記表現的豪氣,是不想張建中反對他。知道什麼是反對嗎?不是站在他那邊,是怕他壞他的事。」
鎮長听不明白,說︰「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一點,你是怎麼跟他們談的?」
「這些你不用清楚,你只要讓張建中自我感覺良好就行。」
「今天,這個歡迎宴還可以吧?」
「非常好!」
「下一步,我該干什麼?」
「繼續讓他自我感覺良好。人一自我感覺良好,就會信心爆棚,就什麼事都敢干。我們怕就怕他太小心,怕他不干事,他越干事,就越會出錯,我們就越有機會。」
張建中迷迷糊糊像是听到什麼聲音,忙睜開眼看了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不由松了一口氣,沒出丑,還知道回來。他回想,自己是怎麼回來的?記得自己在站在走廊上說了很多話,卻不知道都說了什麼?那以後,就一點記不住了,不會是一說完話就倒下了吧?那可太丟人了!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然後轟然倒下。
剛才听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像是從衛生間發出來的,像是有人在里面。看了一眼房間門,關上的。他想起來了,自己並沒倒下,自己開了門,又很用勁地把手關上了。
「誰?」
聲音好像不夠大,里面的人沒听見。
「是永強嗎?」
「不是永強!」
張建中嚇了一跳,是女人的聲音。
「你是誰?」
「你說我是誰就是誰!」
不可能,這是在邊陲鎮啊!敏敏怎麼會跑到邊陲鎮來?那個女人在衛生間的門口閃了一下,張建中緊瞪著她,不是敏敏,敏敏要比她高許多。
「你不用看了,看也不知道,你醉成那樣,還認得人嗎?」
再醉也清醒吧?剛才醉了,現在已經醒了,否則,能睜開眼嗎?
「汪燕?你是汪燕。」
那女人笑了起來,說︰「好了,好了。別亂猜了。」
「你到底是誰?」她往床邊走來,「你站住,你別過來。」他可以肯定,她不是汪燕。汪燕總穿那種松寬的衫裙,走起路來,飄飄揚揚。
「你要不要喝水。」她在桌邊停下來,試了試杯里的水溫,又拿起保溫瓶倒了一些熱水。
這女人到底是誰?看著她有點單薄的背影,既熟悉,又陌生。
「你是怎麼進來的?」張建中想到了最關鍵的問題。
「你沒關門。」
「我記得關上了。」
「沒關緊,一扭就開了。」她回過頭來,見他還是一臉迷茫,就問,「還沒想起我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