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碼頭的時候,張建中打扮漁民的模樣,戴著一頂鴨舌草帽,但他身上太白淨,沒敢敞著杯,兜里還是掖著一本漁民證,詳細看,還是看得出,相片上的人不是張建中。揚一揚就好了,給碼頭檢查的看,肯定會露餡。
碼頭近岸處懸掛著一盞小太陽式的燈火,只見那里有一個涂著米字旗的崗樓,擺了一排掛著鐵絲網的三角木架,留下一米多寬的通道,當中站著一個雙腿叉得很開,手背在身後的警察,很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味道。
為了掩護張建中,船上的人都下了船,一起朝崗卡走去。有人嘴里叼著煙,有人敞著胸,張建中手里抱著一個大紙箱,把大半張臉遮住了。
「跟在我身後。」經常跑香港的佷子悄聲說。
張建中的心還是禁不住怦怦跳。
村長問︰「不會有問題吧?」
佷子說︰「那些沒證上岸打工的人多是這麼混過去的。」
「也有沒混過去。」村長說,「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佷子回頭笑了笑,說︰「沒問題,這警察我熟。」
說著,迎了上去,笑著說︰「又是你值班啊!」
警察不賣他的帳,背在後面的手往前一推,示意他站住,另一手也露了出來,握著一根一米多長的棍棒。
「拿證件出來!」
張建中見崗樓那邊有動靜,一個人頭在窗口晃了晃,就一個人出現在門口,手里也拿著一根一米多的棍棒。
佷子一邊掏證件的樣子,一邊說︰「大家都這麼熟了,還用看什麼證件?前兩天,我才來過。」
「人熟理不熟!」
佷子卻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慢悠悠地點著,然後,把整包煙遞給警察,警察手一撥,把他往崗卡外撥,說︰「你滾開,下一個。」
張建中還沒反應過來,警察便指著他說︰「沒听見嗎?叫你呢!」張建中還是捧著紙箱遮住半張臉。
「里面裝的什麼東西?」
張建中忙把紙箱放地上,警察見紙箱並沒蓋嚴實,用一米長的棍棒撩了撩,走出關卡的佷子又回過來說︰「是雞!」
「雞?」
「我們自己吃的,拿上岸加工的。」
「香港沒雞嗎?要你們從鄉下帶雞過來?」
佷子笑嘻嘻地說︰「香港好吃的雞不是這種,這種雞還是鄉下的好吃!」
說著話,紙箱里的雞撲打著翅膀往外飛,佷子搶先一步捂住蓋,對張建中說,「快拿走!」
警察手一攔,說︰「等一等。」
張建中心兒一跳。
「你一定有古怪!」警察看看佷子又看看張建中。
村長擠過來說︰「能有什麼古怪?就是兩只雞。如果,你有興趣,下次多帶兩只送給你。」
佷子忙說︰「不要亂說話,警察可以告你行賄的!」
警察的注意力馬上被村長吸引了︰「你是干什麼的?」
佷子故著驚慌,攔住走向村長的警察說︰「我們是一條船的。」
「一條船的?我直接懷疑他是偷渡的。」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會干那種事嗎?我一個月跑幾趟,哪一次見我干那種事?」
「我懷疑你每一次都帶人來偷渡!」
好幾個人擠過來,攔在村長前面,弄得場面很亂,警察疑心更重了,隔著人叢對村長說︰「你別跑,把證件拿出來!」
他卻忘了被人叢擠出關卡的張建中。
站在崗樓門口的那個警察大聲說︰「你們想干什麼?你們還想不想上岸?不想上岸,一個也不讓你們過。」
大家好像害怕了,紛紛讓開,佷子跟著捧著紙箱的張建中站在關卡外,其他人回到關卡內。村長一邊模著口袋,一邊大聲嚷嚷︰「我的證件放哪了?我的證件放哪了?」繼續吸引警察的視線。
其他人不再管村長,紛紛拿出證件送到警察面前,警察一邊接過遞上來的證件,一邊注視村長的動靜,看一個,還一個,嘴里說︰「你過去,你過去。」關卡外一下子多了幾個人,警察已經搞不清楚有沒看張建中的證件了。
村長見時機差不多,才把證件模出來,警察很認真地看,很認真地對照片,還小心地看照片有沒有更換過的痕跡。確實沒查出什麼,才手一揚,甩了回來,村長一個沒接住,彎腰檢,嘴里喃喃︰「我可以投訴你的!」
警察回了他一句︰「你投訴啊!」
有人就拉村長說︰「你少兩句,他硬說你的證件可疑,是可以不讓你過的。」
村長大大咧咧地罵︰「警察大過天啊!香港警察比大陸警察還黑暗!」
警察舉起手里的棍棒,威脅似的說︰「你再罵!你再罵!」
村長換上一副笑臉說︰「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又說,「我嘴賤,我該死!」一邊罵自己,還一邊抽自己嘴巴。
警察抬腳踢了他一下,說︰「你滾!」
七八個人過了關卡,也不管還在關卡里面那幾個人了,有說有笑往岸上走去。
「站住!」身後突然有人喊。
回頭看,那個站在崗樓門口的人舉著棍棒指著他們。
「那個捧紙箱的,站住!」
到底被發現了,沒容他追上來,張建中大叫一聲︰「跑!」
七八個人跑了起來,就听見身後那警察「BB」吹哨子。哨子一響,岸上還有四五個警察一下子圍攏,朝他們撲過來,手里都拿著一米多長的棍棒,堵住了下碼頭的去路。
「沖過去!」村長一聲令下,就有幾個人沖到張建中前面,猛虎下山般向警察撲去,山尾村的後生都懂幾下黃氏拳,盡管警察拿著棍棒也不上風,你來我往,有人挨了打「嗷嗷」叫,也不知是警察,還是山尾村的人。
村長本還想護著張建中,掃倒一個警察抬頭看,張建中已奪了一個警察的棍棒,一輪揮舞,殺出一條血路,自己反倒跟在他身後沖出重圍。
「叭」一聲槍響,站崗樓門口那警察朝天開了一槍。這一槍提醒了其他警察,一個個扔了手里的棍棒,從腰間掏出槍來,一個個扎著馬步嚷嚷︰——再還手就射倒你們!
——再過來就射倒你們!
山尾村的人果然被鎮住了,崗樓又跑出兩個警察,同樣拿著槍,與前面的警察一步步合圍。
——舉起雙手,抱住後腦勺。
——一個個蹲下!
所有的人都蹲下了,包括還在關卡里的人。
佷子抬頭問警察︰「我們做什麼了?」
「你們拒絕檢查。」
「沒有吧?我們什麼時候拒絕檢查了?不是都給你們看了嗎?」
「你們襲警察!」一個警察捂著流血的額頭。
山尾村一個也被打得滿臉血的後生說︰「你們先打的手!」
站在崗樓門口那個警察走過來,嚷嚷︰「那個捧紙箱的家伙呢?」
紙箱還在,那兩只雞早被嚇得飛進海里。
佷子指著那個血流滿面的後生說︰「是他。」
「不像吧?」
「就是他了。」
有警察說︰「好像跑了兩個。」
「怎麼跑啊!從哪里跑啊!路都給你們堵死了。」
「銬起來,銬起來,都帶回警署。」
張建中和村長一沖出重圍就繞到碼頭堆放的貨物里,順著狹小的通道,模到碼頭邊,下面已經是沙灘了,張建中說,跳下去!就率先往下跳。兩人又借著黑暗,鑽進岸邊那一排防風林。
听著碼頭上還是一片吵雜聲,張建中問︰「他們沒事吧?」
「他們不會有事的。這里的警察再凶也還講法律,他們都有證件,又經常跑這邊,奈何不了他們什麼的,抓他們回去問問話,就會把他們放了。」村長說,「誤不了明天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