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縣婦聯主席遲到十分鐘,拎著早餐剛進辦公室,辦公室主任就闖進來通知她縣長要她馬上過去,她便早餐也沒吃就趕去了。
婦聯主席四十多歲,在任三年,深深地體會到,見縣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晚個三兩分鐘也有可能被人搶了先。如果,縣長再有事,這一耽擱,就要等下次機會了。
她認為,縣長找她去應該是談撥款的事。
上個月,市里要求各縣開展「五好家庭」評比活動,接到通知的第二天就把活動經費的請示呈了上去,苦苦等了一個月,其他縣的評比活動都開展起來了,她們的經費還沒落實,昨天參加市主席會議,各縣匯報工作的開展情況,硬著頭皮說已經開展起來了,現在正處于宣傳發動階段。會議一結束,回到縣里就打听經費的事,縣府辦的副主任回復是,領導還沒有批復!
領導是誰啊?當然是縣長。主席想,一定是那位副主任把情況反映了這件事,縣長才從眾多的請款報告里抽出了婦聯這份,或許,覺得有些細節需要她去解釋一下。
婦聯這樣的部門要權沒權,要錢更沒錢,就是人也沒幾個,別說縣長,就是一個小科長也會怠慢。進門的時候,還是被人捷足先登,只見縣府辦主任和組織部的一位科長已經坐在里面了。
主席忙往後退,一邊說︰「我在外面等一等吧!」
縣長卻說︰「別出去,我們正等你呢!」
主席的心冷了半截,很顯然,縣長叫她來並不是談經費的事。早知是談工作,就不那麼急著趕過來了,早餐也沒吃,主任給她斟了一杯茶,也沒敢喝。空著肚子喝茶會降血壓,本來,她就貧血。
縣長笑著說︰「今天請你來,是希望你維護一下婦女權益。」
主席臉上沒有半點沮喪,也笑著說︰「听得出,縣長對我們婦聯的工作不滿意啊!」
縣長連連擺手,說︰「沒有,沒有,非常滿意。像婦聯這樣的部門,經費不足,工作沒少干,是很值得我們這些大男人欽佩的!」
既然知道,你又不支持,不盡快把我們的請款報告批下來?
「我想,你應該也听說邊陲鎮謠傳的事了。」
主席睜大兩眼,問︰「邊陲鎮有什麼謠傳?」
就是知道也要裝不知道,否則,縣長可能臉色一變,批評你工作不夠主動。謠傳嘛!又不是正式通知,沒听說也是正常事。
「我們婦聯那麼個小部門,來往的人又不多,很多社會上的傳聞都不知道,就是知道,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縣長「哈哈」笑起來,說︰「我還以為,你們婦女對這類傳聞最敏感,消息最靈通呢!」
——我就簡單地說一說,邊陲鎮的書記張建中和外甥女亂搞男女關系,影響很不好啊!我希望盡快弄清楚事實真相,盡快平息這場風波。
——當然,還是先與當事人談談,外甥女是關鍵,她承認確有其事,組織上就會出面處理。如果,她說純屬謠言,就以你們婦聯的名義恢復她的清白。一個未出嫁的女孩攤上這事,是很不幸的,出于保護婦女權益的角度,你們婦聯責無旁貸啊!
——至于,是什麼人造的謠,我想,下一步再追查,由組織部門追查。
任務一布置,就是具體實施了,主任說,縣長很忙,還是到我辦公室去談吧!主席很想談談請款的事,話到唇邊,又吞了回去。目前這種狀況,談這個合適嗎?這邊給你布置任務,馬上就伸手要錢,縣長會不會誤會你討價還價啊?
去主任辦公室的路上,主席才發現,這是件好事兒,張建中是誰啊?老李的女婿,雖然,當主席的時候,曾與郝書記有過競爭,但那是暗中較量,並不傷顏面,幫他澄清事實,老李總會感謝她吧?外甥女是誰啊?高書記的外甥女,幫她不等于幫高書記嗎?城郊鎮富得冒油,找他支持支持,開會借個會場,請吃頓飯應該不算什麼問題,就算是「五好家庭」的評比活動,找他贊助點經費,也不是不可以。
主席真罵自己蠢,人頭豬腦,當初怎麼就意識不到?
想當然了一通,主任又給她潑了一盆冷水。
「這兩個人的情況,大家都知道,非常特殊,所以,謠傳了那麼久,都沒人過問。」他由始至終都不談組織部已經下去調查的事,縣長交代過,不要給主席太大壓力,「縣長過問這事,本來就挺唐突,但除了縣長,就只有縣委書記才有可能過問了。真到縣委書記過問的時候,這事可能就鬧到市里了。」
主席已經意識到問題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樂觀,可能是要自己做小人啊!
「我們考慮再三,還是以婦聯出面為好,至少可以避開一些麻煩。」主任停了停,像是讓主席明白麻煩來自哪里,又說,「當然,縣長會全力支持這項工作,這不是從組織部抽調來了經驗豐富的組織科科長配合。如果,到下面鎮了解情況的話,科長就不要出面了。」
主席哪知道這其中的奧妙。
科長說︰「我建議,還是不要到下面鎮去,畢竟,張建中是書記。還是把外甥女叫回城里談話更好一些。我記得她在邊陲鎮婦聯工作,婦聯可以借用什麼名義通知她回來。」
「這個問題不大。」主席接著科長的話說,「不過,我從科長說話的內容里感覺到,他們是有問題的。」
這是她最關心的,縣長是怎麼看待這事的,是要查出問題,還是要還他們清白?
科長說︰「如果,他們是清白的,謠言會傳聞得那麼快,那麼廣嗎?」
主任說得較隱晦︰「當然,我們還是以查問題下手,如果,調查結果,他們還是清白的,那就更有說服力。」
讓婦聯干的就沒有什麼好事,這不是要你頂到前面去當炮盔嗎?真查出問題,把老李也給得罪了,把高書記也給得罪了。
主任將了她一軍︰「你的信心似乎不足嘛!」
「這種事非常棘手,我想,當事人死都不會承認。」
「這就看你的能力了。」主任很會說話,「當初,縣長極力推薦你當主席,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幾年來,縣長還是第一次點名要你做事。你不會讓他失望吧?」
當初,與郝書記競爭這個主席,她沒敢直接找縣長,倒是找主任談過。也不知他有沒跟縣長提起過,更不知是不是縣長推薦自己,但你既然坐上這個位置,人家拿這事說事,你還不得不承認,否則,你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了。
「我不會讓縣長失望的!」主席咬咬牙,不知是冑痛,還是下了最後的決心,「我打個電話。」
似乎為了表示自己絕對服從縣長,她打電話給婦聯辦公室主任,叫她,聯系邊陲鎮婦聯,通知她們叫外甥女回城里來。
「別太張揚,不要說是我要她回來的。她現在不在婦聯了?調哪去了?總公司?你想個理由,就說以前她負責上報的報表有點問題,叫她來解釋一下。」
她覺得只能破釜沉舟了,得罪老李,討好縣長還是劃得來的,反正老李那邊可能早就得罪了,即使沒得罪,目前這種兩不靠的局面也沒意思。
婦聯辦公室的電話很快復了過來,說外甥女正在城里,說是請病假。
能有什麼病?還不是心病嗎?
主席心跳了一下,不會是懷孕吧?回來偷偷搞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