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趙氏的工地沒請灣仔村的人,他們就很不高興了,這次你鎮政府也不請,更覺得對他們不公平。
——你們鎮政府征我們的沙灘地時,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的,把我們當神仙拜,現在,求不著我們了,不把我們當人了。
——我們也是邊陲鎮的庶民吧?也要給我們一條生路吧?別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我們反起來,比山尾村還厲害,直接沖進工地,把他們的設備都砸了,把那些人都趕走。
——不信你們可以一手遮天,不信沒有說理的地方,我們還要鬧到縣里,把你們一個個不公平的官擼下來。
村長躲在祠堂里不敢出來,那幾個父老在門口露了一下面,又縮了回去。
周鎮站在台階上,看著沸騰的人群,也不急,讓他們叫嚷,有人甚至揮舞著拳頭高喊︰「打倒鎮政府!打倒周鎮長!」
周鎮長「哈哈」笑起來,村民反而被他弄得一頭霧水。
「你們說完了嗎?說完了听我說幾句好不好?」
上次那個粗壯漢冒了出來,大聲嚷嚷︰「讓他說,看他噴什麼屎尿!」
周鎮長說︰「我認得你,上次,也是你帶的頭。」
粗壯漢說︰「認得我又怎麼了?我們村被欺負,我出頭有錯嗎?」
村民們說︰「沒錯!沒錯!」
粗壯漢說︰「村長得到你們的好處,才不敢露面,才做縮頭烏龜。他不配當村長。大家說是不是?」
村民們又說︰「是!他不配!」
周鎮說︰「剛才治保主任叫你們干什麼?是不是去出義務工?他為什麼不通知村長叫你們去?要親自跑來叫你們?」他招手叫站在人群後面的治保主任上前去,「你上來說說。」
治保主任站著不敢動。
周鎮長發威了,大聲說︰「你上來!」
他這是敲山震虎,沒等治保主任走到前面來,自己先說了。
——因為是義務勞動,知道什麼是義務勞動吧?村里的父老、村長都不願意讓你們去,所以,他只好自己通知你們。
——山尾村干通宵也是義務勞動。鎮政府為什麼不把這麼辛苦的工作安排給你們?不是你們不能干,是你們有功勞,征用沙灘地的時候,你們服從鎮政府,有大局觀,所以,為旅游區的開發做出巨大的貢獻,如果,再叫你們去干辛苦活就是不公平,山尾村在旅游區開發中,還沒有出過力,所以,更辛苦的工作必須由他們去完成!
——你們不服氣是不是?你們也想干更辛苦的工作再為旅游區做貢獻是不是?我周鎮長非常感謝你們,我牢牢記在心上了,以後,還有大把辛苦的工作要去,那時候,我一定安排給你們灣仔村。
粗壯漢說︰「我要相信他的話,什麼狗屁義務勞動?現在還有什麼義務勞動?少一分錢也沒人去干!」
周鎮長說︰「大家不要忘記,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雖然我們搞改革開放,雖然有些事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我們還是社會主義國家,現在叫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走這條道路,就要保持原來一些好的傳統,學雷鋒是好的傳統,義務勞動也是好的傳統,這些都要保持下去。」
村民們沒想到他會給他們上政治課,一個個目瞪口呆,貌似好久不興這一套好。
「還有一點,我還是要提醒大家,那些成天跟政府唱反調,跟政府作對的人,以前叫階級敵人,現在叫破壞分子,破壞安定團結,破壞改革開放,對這樣的人,我們同樣會像以前那樣厲害打擊!」
這麼說的時候,周鎮長雙眼直視那粗壯漢。
——我和張書記不一樣,他年青,不是邊陲鎮人,不想得罪人,更不想跟什麼人結仇結冤,我不怕,我年青的時候,也像你們一樣,是農民,當民兵,當民兵營長,當村支書,後來去鎮政府當干部,一直當到鎮長。我站出來說話,誰不給幾分面子?我怕不得罪人,不怕跟誰結仇結冤!
——有人不服氣是不是?可以沖我來,可以耍蠻,可以上來打我,我老了,打架不行,但是,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要他血債血償!
畢竟,農民還是老實人,周鎮長的氣勢上來,他們的氣勢反而下去了,粗壯漢也被他唬住了。見周鎮長一聲大過一聲,最後,鴉雀無聲,禮堂里的父老、村長這才出來,一個個高昂著頭,比周鎮還氣派。
娟姐見治保主任去灣仔村那麼久沒回來,突然意識到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叫上支書一起趕過來,果然就見村民把周鎮團團圍著,隔著百多米,老支書就大聲叫︰「你們干什麼?你們反了?」
一邊叫,一邊跑過來,娟姐跟在後面,一跑一拐,還不僅腿上,說不出的地方可能腫了,每邁一步都火燒火燎,心里便恨張建中,把她弄成這樣。又想,你還輕傷不下火線為他做事呢!
老支書殺到,指著粗壯漢說︰「肯定又是你鬧事!你不知死字怎麼寫是不是?上次,真不應該放過你,真該讓警察把你銬走!」
娟姐一到,也破口大罵︰「還有沒有良心?你們良心被狗吃了是不是?」
粗壯漢見沒人幫腔,一甩頭說︰「不管了,我不管了。」
娟姐一把拉住他說︰「你別走!」
他還就不敢動了。
「周鎮長,隨便你怎麼處置他,我再不替他求情了,這種屢教不改的人,不讓他吃點苦頭,是狗改不了吃屎的!」
周鎮問︰「老支書怎麼看?」
老支書說︰「我也不想說什麼了。」
周鎮又問父老、村長︰「你們的意見呢?」
他們非常清楚該站在哪一邊,連連說︰「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
周鎮這才表態,說︰「我叫警察來銬你,肯定沒有人反對,你自己也知道,該不該銬你,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一而再,再而三,我再放你一馬,還有第三次,別怪我不客氣!跟政府作對決沒有好處,只能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張建中把車停在村頭的榕樹下,村民已經散了,義務勞動的事也不了了之,但能把問題解決在萌芽狀態已經是萬幸了。
周鎮說︰「你怎麼跑來了?不放心我?」
張建中說︰「那里,那里。也是閑著!你做群眾的工作,我還有不放心的?」
「碼頭搭得怎麼樣?」
「快收尾了。」
周鎮問︰「你不是也在那干通宵吧?」
張建中笑著說︰「有你們一個個把住各個關卡,我還不至于沒有睡覺的時間。」
「你忙你的去吧!這邊都交給我了。」
張建中便對老支書說︰「你們留在這里協助周鎮長,垃圾能處理多少算多少!我讓永強跟一跟,中午十二點全部清場。」
這「你們」當然還包括娟姐。
往回走的路上,張建中去了一大心結,灣仔村這一鬧,壓了下去,估計不能在短的時間內再有什麼狀況,倒是何明那邊還懸著。
許多事,開始並沒預料到,搭那個碼頭,轟轟烈烈的,再保密,大家不知具體事,卻也猜想得到旅游區會有大事。他打電話給何明,要他通知下去,各把守路口的警察,一定要多個心眼,發現什麼異常情況,特別要村民向旅游區聚集的行動,必須及時匯報。
張建中的擔心並非多余,搭建碼頭的事傳到圩鎮,老大那伙人一個個擦拳磨掌。老大問︰「你肯定,那碼頭是外江佬搭建的?」
報信的人說︰「雖然是山尾村的人在搭建,但在小海灣,那地頭已經給外江佬買下了,還不是他們請山尾村的人去搭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