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女乃糖制作車間正式開機,看著工人把各式原料往機器入口倒,看著攪拌器旋轉著,張建中暗暗祈禱,一定要成功,一定,一定。他覺得,自己在敏敏那找不到一條成功的路子,在事業上,一定可以。
好運氣不能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同樣的,壞運氣也不會總伴隨一個人。
此消彼長,那邊不如意,這邊成算的幾率自然會大。
听說女乃糖投產,楊副廠長就趕了過來,那時候,正在做投產前的準備,他把張建中拉到一邊,悄聲問︰「這麼大的動作,是不是搞點兒儀式?」
張建中笑著說︰「還要什麼儀式?就不要驚動領導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副廠長看了一眼幾步外的總工程師,示意他過來,總工程師抬了抬瓶底般厚的眼鏡,走了過來。
「你告訴張廠長,我們廠里的怪事。」
張建中把目光移到總工程師臉上,問︰「什麼怪事?」
總工程師卻搖著頭說︰「我不迷信那些東西。」
楊副廠長卻急著說︰「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但事實總存在吧?總無法解釋吧?」
「有什麼無法解釋的?」張建中問。
楊副廠長對總工程師說︰「你說。」
「你不會說嗎?」
「我怕張廠長不相信。」
「我說他就會相信嗎?」
「你說總客觀吧?」
「誰說都一樣。」張建中對楊副廠長說,「你說。」
「建這個車間的時候,就在原料出入口那個位置,就是那道梁,左邊那個。」楊副廠長指給張建中看,見總工程師要離開,忙說,「你別走,你給證明一下。」
「有什麼好證明的,你楊副廠長說的是真話,但我從來不相信會有什麼鬼神。」
「我也沒說有鬼神啊!」
張建中說︰「你說你的,總工程師去忙他的。」
楊副廠長無奈地搖搖頭,說︰「我不是要宣揚封建迷信,但事情真的很蹊蹺。當年,打那支樁的時候,怎麼打也打不進,幾個樁頭也打爆了,就是進不去。分析來分析去,也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後來,也不知是誰,當時,我還只是一個小車間主任,不是負責這一塊的,听說是時任的分管基建副廠長,請了一個法師來作法。法師掐指一算,說一片曾是古戰場,死過很多人,有不少孤魂野鬼。
——你說怪不怪,那法師搞了大半天,因為怕外人知道,所以,法事是半夜做的,又是燒豬,又是雞鴨鵝的,冥紙燒得半個天都亮了。這法事一做,第二天開樁,還是那個位置,一家伙就打進去了。
——從此,廠里凡有大動作,總要請法師來弄一巡,驅逐妖魔鬼怪。
張建中笑了笑,問︰「你是說,我們也要請法師來作作法?」
「可能也是踫巧了,但做總比不做好,做了心里也有點兒安慰。」
「以前,工夫都做足了,怎麼就沒有一點效果?一樣產品都發展不起來。」
楊副廠長干笑兩聲,說︰「也不是沒有好產品。以前,蔗糖榨出來的白砂糖還是供不應求的。」
「那是計劃經濟,沒有競爭。市場經濟,馬上就不行了。」張建中說,「我們打破常規,既然以前要做法師,現在,我們就不做,反其道而行之,希望出現另一種結果。」
楊副廠長苦著臉說︰「你是廠長,你說了算,你說不搞就不搞,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
「當然,你的建議也沒錯,既然大家在一條船上,有什麼想法,就像是一些很不靠譜的想法,提出來也是應該的。大家都是為這個產品好。」
本來,張建中干的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事。
一切進展順利,余麗麗和小甘已經上機,他們攜帶的軟包裝很快就到,生產出來的女乃糖,晚上也可以進行初包裝了。
回到辦公室,張建中開始向每一位廠領導亮底。
——我們可能會受到短期攻擊,像我們這樣的國營企業,違反游戲規則,玩冒牌,是會遭世上唾罵的。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就是讓世上唾罵。
——炒作有兩種,一種是好名譽炒作,一種是毀譽炒作。有時候,後一種炒作更便捷,更容易讓大家記住,有我們這麼一家生產女乃糖的企業。
——廣告效應是什麼?就是讓人家記住自己,等我們糾正自己,真正推出自己品牌的時候,消費者馬上就會記住,我們曾與大白兔的交戰。那時候,我們再把質量炒起來,不敢說超越大白兔,至少與他們也不相上下。
總工程師和楊副廠長還是第一次听聞這些,兩人都不敢亂表態。
「這麼干可以嗎?」總工程師還是忍不住問,「整個行業都會唾罵我們。」
「罵我們什麼?只要不罵我們的質量就行,那時候,我們會趁亂宣傳我們的產品並不比大白兔差,我們缺的只是牌子。」
楊副廠長說︰「風險太大了。」
「什麼風險?」張建中笑了笑,說,「冒牌企業成功的例子並不少,人家可以做到,我們為什麼不可以?」
「那些是民營企業,可以渾水模魚,我們是國營企業,要承受來自各方面的壓力,比如,政府的壓力。江市領導們會覺得很沒面子,有可能還會做出撤銷你的決定,平息整個行業的譴責。」
「這就要靠各位支持了。」張建中說,「雖然,這個決定是我做出來了,但還是希望大家一起承擔,我並不需要太多時間,只要大家一致抵制兩到三個月,也就是說,整個事件發生後,你們能幫我扛兩到三個月,效果一出現,我想,市領既然導想做出撤銷的決定也不得不考慮了。」
王解放說︰「你這是把自己置于死地而後生。」
「有這麼個意思。」
總工程師說︰「你這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開玩笑。我是這麼想的,就算這個產品起來了,市領導也要撤換你,否則,他們頂不住上面的壓力。」
大白兔的級別與江市的級別相當,他們的手可以伸得更長,整個行業就更別說了,甚至有可能驚動中央。即使你張建中成功了,江市領導也要對中央有所交代,不把你撤了才怪呢!
張建中說︰「我倒不這麼認為,這場戰役成功,說明我是正確的,至少帶出了一個新產品,即使把我撤了,市里也還會看重我。江市太多糖這樣的企業了,或許,一個移花接木,讓我負責另一家企業。」
——這跟打仗一樣,打勝仗撤的將,很快又會上去,與坐辦公室犯錯誤不一樣。
——穩步向前,不是我們選擇的路子,也不是我張建中的風格,不玩點奇招怪招,糖廠很難走出困境。
他們都知道,這幾個月的籌劃,時機已經成熟了,張建中開始大行動了,隨後而至的進攻會一浪接著一浪。
張建中最擔心的還是苗主任。這個最直接領導人,官不大,權卻不小。事情不鬧大,市一級的領導才會遇到各方壓力,才會有所關注,然而,苗主任可以扼殺你于萌芽之中。
張建中不想太早給林副市長添麻煩,不想他太早挺身而出旗幟鮮明,那麼苗主任就有可能肆無忌憚,抓住你一點點把柄就大做文章。
手機響了起來,看了一眼顯示屏,是一個陌生號碼。
「張廠長嘛,」對方哈哈笑,問,「知道我是誰嗎?」
張建中感覺聲音有點熟,卻想不起是誰,見對方一副大大咧咧,又不敢問對方姓名,模稜兩可地問︰「你有什麼指望?」
「你是江市最大的廠長,我哪敢指教你,我倒是想沾沾你的光,向你討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