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六根作為一個老牌富豪,省城外貿界的領軍人物,人脈方面不知道比黃文斌厲害多少。可是緬甸他能有什麼法子?你要說歐美,丁六根可能還認識人,他主要的客戶群都在那邊。或者南美中東,也有一定的客戶在。但是緬甸?既不是原料產地,也不是客戶所在地,丁六根怎麼可能認識人呢。
「我當然認識人啊。」丁六根說,「阿瓦將軍是吧,我還和他吃過飯呢。」
「不會吧?」黃文斌是在難以想象,「翡翠礦區那個阿瓦司令。」難道阿瓦在緬甸是常用名,又有很多司令,所以有很多阿瓦司令?就好像國內有無數的市長一樣,縣級市是市長,地級市也是市長,直轄市還是市長,還有無數的副市長也是市長。
「對啊,就是礦區那個。」丁六根拿出電話來,「我這還有他的電話呢。」
「真的?」黃文斌問。
「當然是真的。」丁六根撥了過去,還按下了免提鍵,一輪音樂播放之後,就斷了線,壓根沒撥通,「看來他沒空,說不定在開會什麼的。」丁六根有些尷尬的說,「也不要緊的,等他空下來會回撥的。」
不要這麼輕描淡寫好不好,你要說打電話給侯市長可能是這樣沒錯,打電話給一個緬甸軍閥啊!「老板你怎麼認識阿瓦司令的?」
「他是翡翠礦區的安全主管嘛,翡翠只有國人喜歡,所以他很喜歡結交國人啊。」丁六根說,「前幾年緬甸政府搞了個開發區,想吸引我們去利用他們的廉價勞動力開工廠,我去考察,發現基礎設施很差,電力都沒法子保證,敷衍了他們一下就回國了。當時同去的有幾十人,回國前最後一頓飯就是這個阿瓦司令請的,給我們推銷翡翠來著。」
「現在翡翠滯銷嗎?怎麼還推銷翡翠?」黃文斌問,翡翠銷售明明很熱門的好不好。
「不是滯銷,是直銷。」丁六根說,「阿瓦司令覺得現在的銷售模式,中間人賺得太多,他想直接從產地到消費者,減少中間環節。想法是不錯,可我們這幫人壓根就沒有弄過翡翠,也沒有加工翡翠的能力,你給我一塊翡翠原石,我能用來干什麼?還不是要去找人加工,這加工費也不比中間商收的少。」
「緬甸自己也有加工廠的吧?」黃文斌問。
「緬甸的加工能力?」丁詩詩哼了一聲,「和國內差太遠了,手藝和設備都是。好好一塊翡翠,他們能做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本來價值一萬塊的原石,被他們加工過後就只剩下五千塊了。」
這事黃文斌也听說過,「他們不能從國內招募好的加工師傅嗎?」
「可以啊,只要出得起錢。」丁詩詩說,「要背井離鄉去緬甸,至少要比國內同等工作高一倍吧。還要打開銷路,建立品牌,找到客戶,可能要虧本十幾二十年才開始賺錢,這種長線投資誰肯做。緬甸又不是什麼特別穩定的地方。」
「在國內找個合作伙伴,把翡翠交給合作伙伴加工呢?」黃文斌問。
「與其相信千里之外的合作伙伴,還不如直接賣原石呢。」丁詩詩說,「本來一塊原石價值一萬塊,運去加工,人家說哎里面有塊棉要先去掉,哎呀里面色不好得巧做一下,結果價值就剩下五千了。你還不能說什麼。」
「原來是這樣。」黃文斌說,「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上哪里去了……」這好像太矯情了,「所以老板你其實只見過阿瓦將軍一面對吧?」還裝出很熟的樣子,真是拉大旗作虎皮。
「當然不是了。」丁六根說,「後來還交往過幾次,我有個朋友是做珠寶玉石的,阿瓦將軍對合作的事情很熱心,派人找了他好多次談合作,每次來,都要順便拜訪我們這些一起去過緬甸的老板,還給我送了不少翡翠原石呢,都讓詩詩拿走了。」
「都是些很一般的翡翠。」丁詩詩說,「也就是幾千塊,人家都當下腳料用的。」
「我們又不是目標,幾千塊算不錯了。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何況人家這好歹也是玉石。」丁六根說,「收了人家的東西還嫌棄可不行。」
總之就是和阿瓦將軍沒什麼實際交情就是了,黃文斌本來還嚇了一大跳呢。這時候丁六根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啊,阿瓦將軍回電話了。」按下接听鍵,大聲說,「喂,你好……恩。」他打開了免提鍵,傳來一陣意義不明的外語,「你們誰听得懂?」
黃文斌和丁詩詩都搖了搖頭,「听不懂。」
「這可麻煩了,明明當時派來的使者都會說中文……」丁六根說,「早知道先交個緬甸語翻譯過來,對了,緬甸語翻譯是多少錢一小時的?我們省城的外國語學院有沒有教緬甸語的啊?」
「丁老板嗎?」那邊忽然說起人話來了。
「對對,是我。」丁六根連忙說,「阿瓦將軍嗎?」
「不是,阿瓦將軍現在沒有用這個號碼了,我是他的下屬。」那邊說。
「哦,原來是這樣啊。」丁六根有些尷尬,「我能和阿瓦將軍說話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一個翻譯。」那人說,「我可以幫你問問上頭,上頭可能會,我是說應該會報告將軍,什麼時候有回音可不好說,現在將軍很忙。您是哪一位,有什麼事情要找將軍?」
「我是老丁啊,你不是知道我名字嗎?」丁老板覺得有些奇怪。
「手機上面顯示來電號碼丁老板。」那邊說。
「額……」丁六根更加尷尬了,「你就說是華夏的老丁,阿瓦將軍就知道是誰了。具體什麼事情,電話里不方便詳細談,我和他當面說好了。」
黃文斌忍不住在心里抱怨,本來就沒什麼交情,連電話號碼都弄錯了,就不要這麼托大了好不好。不過這事也難辦,總不能當著翻譯的面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一遍,那也太掉價了。
「我就這麼說就可以了嗎?」翻譯問。
「當然,你就這麼說吧。」丁六根說。
掛了電話,丁六根還說,「小黃你放心好了,阿瓦將軍應該很快就會回復了。」
這樣能放心才有鬼了。如果是做生意,這麼說當然已經夠了。生意場講究的是廣種薄收,凡是有一點點可能做成生意的地方,順便去問問也不礙什麼事。可這是殺人啊,這麼松松垮垮的關系真的好嗎。
「我看我們還是自己想法子算了,爸你一點都不可靠。」丁詩詩說。
「什麼不可靠,你哪只眼楮看到我不可靠了!」丁六根說,「以為我只有這一條路嗎!真是太小看我了。」他拿起電話又找了個號碼,「喂,安生啊,我是老丁啊……還有哪個老丁!廢話,當然是我。你和緬甸那個做翡翠的阿瓦將軍不是很熟嗎?我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請教你,立即來我這兒,十萬火急啊。」
安生的全名叫做苟安生,乃是省城珠寶玉器行業的大鱷——這是好幾年前了,因為嫌棄省城這邊市場太小,他已經把主要精力放到南邊去了,只在省城留了兩間鋪子,影響力大不如前。平時也不呆在省城,只是這一段時間恰好回來辦事。
「丁老板好。」苟安生今年五十多歲,面白無須,柔聲細氣,不禁讓黃文斌思索他會不會認識自己表哥,「丁小姐好,黃老板好。幾位這麼急叫我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你和緬甸管翡翠礦區那個阿瓦將軍不是很熟嗎?」丁六根說。
「阿瓦將軍?不熟啊。」苟安生說。
「怎麼會不熟呢,前幾年他想和你合作,來往過好多次的。」丁六根說,「而且你經常在他那兒進貨,上次我記得你跟我說在阿瓦將軍那兒弄到了一塊很大的原石,開出來一冰種綠翡翠什麼的,賺了上千萬。」
「冰種是冰種,不過是紫羅蘭。」苟安生說,「他是礦區司令,安全主管,其實不負責翡翠銷售。不過以勢壓人,硬搶了一部分開采出來的原石自己賣,以此中飽私囊。和阿瓦將軍這樣的人打交道,有時候的確能發大財,但也有很大可能會惹麻煩。我是正當商人,從緬甸政府主持的拍賣會買原石,貴是貴了點,但省心又省力。」
「總之是認識的對不對。」丁六根說。
「阿瓦將軍野心太大了,一心想著升官發財往上爬,得罪人不少,仇敵很多,他這個礦山司令,就是從別人手里搶來的。我不敢和他太親近,免得被他牽連。一看我的名字就知道,我這人最喜歡苟且偷生,危險的事情從來都不去做,他找我談合作,我只是隨便應付一下而已,根本不敢深入談。」苟安生說,「找我來究竟是什麼事?」
仇敵?黃文斌靈光一閃,打死常真的也不一定是阿瓦將軍,更有可能是他的仇敵。常真在緬甸的身份,是買了那塊翡翠原石的大老板。光天化日在外國人聚集的酒店中把常真殺掉,讓緬甸上層震怒,說不得阿瓦將軍就會倒霉。就算不行,阿瓦將軍也肯定拿不回那塊原石,注定要丟一個大臉。而這一切的成本,只是三個槍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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