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這麼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好像用盡了她全部的力量。幾個字寫完,姚文婷已經伏在桌子上,淚如雨下。
可憐的孩子。
洪軍伸手模了模她的頭發,隨後在紙上寫道︰「文婷,你敢,把這句話喊出來嗎?」把筆記本推給姚文婷看。
姚文婷看到這一行小字,明顯的愣了愣,隨後果斷的搖了搖頭。
她不敢。
她從小到大听到的知道的全部都是學習。敢寫出「我不想學習」那五個字來,就已經是她最大的勇氣。如今洪軍叫她喊出來,她如何能夠?
「別怕。」洪軍繼續寫道︰「有信心未必能贏,但是沒信心,一定會輸。」
姚文婷仔細想了想,終于,緩緩的張開嘴,聲音細細的道︰「我……不想……學習……」她的聲音極小極輕,如果不仔細听,怕是一點都听不清楚。
可是洪軍听清楚了。听的相當清楚。
他拉起姚文婷的手就往外跑,邊跑邊大聲道︰「走,咱們去操場上,把你想說的要說的都喊出來!走!文婷,你行的,你一定行的!」
姚文婷明顯有些驚慌了,下意識的就掙扎起來。可是感受著洪軍大手的溫度,慢慢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安靜下來。
很快到了操場上。
洪軍松開姚文婷的手,沖著空無一人的塑膠操場,兩只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文婷說,不想學習!」
洪軍喊的聲音極大,在這空曠的操場上,竟然引起了隆隆的回音︰「文婷——說——不想——學習——」
「來啊!來啊!喊出來啊!」自己喊完,洪軍不停的為姚文婷打氣︰「把你想說的話,統統都喊出來!喊出來!你行的,你一定行的!」
「我……不想……學習……」
受到洪軍的感染,姚文婷的膽氣終于壯了起來,也學著洪軍的姿勢,將兩只瘦弱的小手放到嘴邊,喊道︰「我……不想……學習……」
「不夠力,不夠力啊!」洪軍大聲道︰「聲音太小!不夠力!跟我一起來!我——不想——學習——!!!」
「我——不想——學習——!!!」
放下了矜持,放下了枷鎖,放下了一切。姚文婷拼命的大聲喊道︰「我——不想——學習——!!!」
「哈哈哈哈!好!就是這樣!」洪軍放聲大笑,繼續給姚文婷打氣︰「不要停,就這麼喊!」
到了這個時候,姚文婷終于徹底的敞開了心扉,不住口的大聲喊道︰「我——不想——學習——!!!」「我——想要——朋友——!!!」「我——想要——玩游戲——!!!」「我——不要——孤獨的——一個人——!!!」
這一喊,便再也停不下來。
姚文婷一遍一遍不停的重復這幾句話。
直到她喊的再沒有半點力氣,沒有半點的保留。
喊到最後,姚文婷累的坐到地上,忽然雙手捂住她那張清秀的小臉,嗚嗚嗚的痛哭了起來。
洪軍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哭吧哭吧,還有什麼,是能比這更痛快的事情?」
這一次痛哭,一直哭了半個來小時才終于停止。
心中的那道牆徹底崩塌,姚文婷說話也終于正常了許多︰「老師,你能帶我,去玩……去玩會游戲嗎?我……我沒有朋友,我誰都不認識……」
「傻孩子,說什麼話呢,」洪軍將手放在姚文婷的頭上用力的揉了揉,微笑道︰「當然可以,今天一整天,你想玩什麼,老師就帶你去玩什麼!」
「老師,我……我想去游樂園!」「好,沒問題。洋子,出發,咱們先去吃口飯,然後去游樂園!」
童話王國游樂園。
看著姚文婷坐在踫踫車上,笑的無比開心,青龍洋掏出煙,跟洪軍兩人點上,深深的吸了一口,語氣中滿是羨慕,道︰「老大,看來你現在跟我們是真的不一樣了。讓自己的學生走出心靈上的陰影,確實是一件會感到很快樂的事情。」
「那當然。」洪軍滿臉微笑的看著快樂的姚文婷,緩緩道︰「這些天,我感覺過的很充實。每天按時上下班,學生們雖然鬧了點,愛搗亂也總給我惹麻煩,不過……他們都很可愛,慢慢的都會好起來的。」
「恩,不過老大,你以後該不會不管兄弟們了吧?」青龍洋語氣中明顯有著一些淡淡的失落︰「白虎彪跟我一向看不對眼,玄武蕭性格憨厚還好,朱雀菲更是無法無天,沒有老大你帶頭,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青龍洋說的事情洪軍自然了解。
宏興四聖,道上響當當的名號,在整個中陽都能橫著走的人物,可是暗地里確實一直都在相互競爭,互相之間關系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和諧。白虎彪全名尚德彪,是洪軍手下超級打手之一,實力比起青龍張正洋強了不是一星半點。只不過因為脾氣太過暴躁下手沒個分寸,洪軍不敢叫他肩負太重的膽子,避免弄出不可挽回的後果,所以才把辦事精明的張正洋排在四聖第一位上。這就難免會叫兩人心聲芥蒂,實屬無奈。
玄武蕭,全名藍庭蕭,為人憨厚穩重,對于權勢地位並不是十分熱衷,主動排列第三位,算是四聖里面與其他三人關系都不錯的一個。
至于最後的朱雀菲……那是不只張正洋頭疼,就連洪軍也是不敢主動招惹的人物。
「先不說那些了。」洪軍又吸了口煙,按滅煙頭,緩緩道︰「以後我再想辦法。你這邊的事情別出什麼簍子就行,我總覺得東橫那邊在干什麼陰險勾當,你小心些。」
「我明白。」事關宏興在道上的地位,青龍洋不敢大意︰「老大放心吧。」
這時候姚文婷剛從踫踫車上下來,又伸手一指巨大的摩天輪︰「老……老師……我,想坐那個!」
「沒問題!」洪軍當即帶著姚文婷向摩天輪走去︰「今天一定叫我們文婷玩個痛快!」
看著兩人的背影,青龍洋少有的面色嚴肅,喃喃道︰「老大如今已經是有夢想的人,或許,是時候和阿彪談談了——至少,不能叫老大的後院起火吧……」
對于洪軍,青龍洋是打從心底里敬重。
一起出生入死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洪軍對下面兄弟,著實關心照顧。
有道是未言進先思退,兄弟們加入宏興,洪軍最先想到的就是將來兄弟結婚生子之後怎麼辦。畢竟人不能一輩子混江湖,早晚都要成家立業,這是人之常情,無法改變。所以宏興打從成立的那一天起,洪軍就說過,人不能混一輩子江湖,但是可以當一輩子兄弟。
得人心。所以勢如破竹。
三年前橫掃整個中陽市地下世界,之後開始大力擴張周邊產業,等一切發展成型,哪個兄弟結婚有孩子,洪軍不是都給他準備一份不錯的工作,順便安排他月兌離宏興組織?這就是洪軍的性格,所以只要洪軍有任何吩咐,下面兄弟無不效死力。
無後顧之憂,所以勇猛直前。
如今洪軍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夢想,青龍洋又如何不全力支持?
……
摩天輪上。
姚文婷興奮的看著窗外的景色,仿佛一只小麻雀一般嘰嘰喳喳,不停的說話。
雖然她之前一直很少與人交流,如今終于敞開心扉,但說話卻是並不流利。可是盡管這樣,她還是喜歡說。就仿佛,她打算將之前少說的話,全部都補回來一樣。
「老師,你……看那棵數上……有小鳥!」
「哇,好高哦,老師快看,那棟……大樓里……有人!」
「老師你看你看,那邊……那邊……」
姚文婷興奮的不住口的說說笑笑,洪軍只是微笑著坐在一旁仔細傾听。偶爾回答她一句話,場面很溫馨,就好像大哥哥在看著自己可愛的妹妹一樣。
一圈的時間很短。姚文婷沒坐夠,又坐了一圈。
又是一圈。
當一直坐到第六圈的時候,姚文婷才終于安靜下來,她靜了靜,臉上忽然露出了無比滿足的微笑。她沒哭,只是臉上全是淚。
「好懷念啊……」又沉默了一會,姚文婷看著窗外的景色,緩緩開口,道︰「小時候……爸爸……媽媽,也總帶我……玩的。」
「那時候,我家,窮……」姚文婷仰起頭,閉上眼楮︰「爸爸媽媽……很忙……可是每個月……還是,會帶我出來玩……」
「等到了……上學的年紀,就……變了。爸爸開始……創業吧,越來越忙……不帶我玩,只是要我學習……學習……」
「每天回到家里,面對的……只有那張書桌,和上面……那些練習題……」
她說了一會,忽然回頭,沖著洪軍微微一笑,道︰「老師,我們去玩別的……好不好?」
「沒問題!」洪軍瀟灑的一聳肩膀︰「今天我就是聖誕老人,阿拉丁神燈,滿足你一切願望。」
「那,我……我要去打游戲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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