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臉上飛快閃過驚喜,又連忙忍住恢復了平靜。藍如瑾看在眼里,只道︰「如今範嬤嬤走了,紅橘思過,院子里只你是一等大丫鬟,該怎樣做你自己掂量。」
碧桃立刻應了,又不自主地瞟了一眼青隻,見她只管端茶倒水洗帕子,心里稍安。
藍如瑾感到疲憊,過了一會便躺下睡覺。青隻睡在床前毯子上值夜,碧桃將院里小茶房和各處都安排了上夜的人,然後自己在次間小床上歇了,以備夜里給青隻幫手。
半夜子時左右,藍如瑾被叫起又喝了一次藥,之後躺下竟一覺睡到天明,且沒有了往日連綿不斷的噩夢,也不知是整頓了院子之後心中稍定的緣故,還是凌慎之的藥果然管用。
接下來一日按時服藥用飯,到了晚間燒就完全退了,且再沒復發。到了次日,從鄉間歸來的蔣先生前來把脈,笑說病已好了七八分,接下來只要好好將養即可。合府眾人無不大喜,除了南山居不停送東西吃食來,張氏和幾位小姐也前來恭喜探望,都說蔣先生師徒醫術高明。
藍如瑾對眾人來訪皆是敷衍著,膩了就推疲憊不見,倒也過得安穩。只是心中念著母親,未免有些焦慮。
听說是她落水第四天時派人給莊子那邊報的信,秦氏立時往回趕的,算算路程兩日就該到了,怎地如今還未見人回來?
「青隻,叫人去打听打听,太太怎麼還沒到。」這日晚間藍如瑾實在忐忑,正吩咐著,碧桃已經掀簾進屋,喜滋滋稟道︰「姑娘,大太太回來了!」
「在哪?進府了嗎已經?」藍如瑾心中驚喜,立時下地穿鞋就要往外走。
青隻連忙過來扶住︰「姑娘慢些著,小心頭暈。」
只听外頭一陣腳步聲響,秦氏的聲音透簾而入。
「瑾兒,母親回來晚了……」說著已有哽咽之聲。
藍如瑾心頭猛然一震,母親!
又有誰知道,這一番相見,竟是隔了生死兩世的!
一時眼中盈滿淚水,不顧青隻勸阻,她三步並兩步匆匆撲向門外,卻已被沖進屋內的秦氏一把抱住。
「瑾兒受苦了!都怪我,這個時候竟然不在你身邊……」秦氏抱著藍如瑾左看右看,眼中淚水撲簌簌掉落,滿臉痛惜愧疚。
「母親……」藍如瑾痴痴的看著秦氏,心如刀絞。
這是她的生母,她的娘親,活生生站在她眼前。沒有宮妃環伺,沒有內侍逞凶,這是遠離皇城的青州襄國侯府,這是她的新生,是尚未發生變故的家。
多日來滿腔悲憤再也控制不住,藍如瑾抱住秦氏,母女倆埋頭痛哭。
「太太別哭了,千萬小心身子。姑娘也還沒好全呢,您再傷心也請心疼心疼她吧。」秦氏身後四十多歲的端方婦人柔聲勸道。
「孫媽媽。」藍如瑾含著淚喚了一聲。兩世為人更懂得親情可貴,連帶著看到母親陪嫁婢女都倍感親切。
這一聲差點把孫媽媽也喊出眼淚來。藍如瑾從來不曾這樣情真意切,如今病得支離憔悴,又對她露出這樣的神態,怎能不讓她心疼。強忍著淚勸藍如瑾母女坐下了,她便親自奉茶奉水地伺候。
藍如瑾見秦氏面色蠟黃,精神也有著掩飾不住的倦怠,十分心疼︰「都是女兒不好,母親身體本就弱,在莊子上養得好好的,偏我出了這事讓母親擔心,這一路風塵勞苦定是折騰著了。」
秦氏嘆道︰「別管我了,你小心養好自己要緊,你好我才能好。」
藍如瑾就問︰「听說母親幾天前就啟程了,怎地今日才到?」
孫媽媽道︰「走到狀元鎮留宿時太太沒睡好,次日起來精神不濟,是以歇了兩天才走的,路上我擔心太太身子就沒讓車夫快走,因此今日才到。不過姑娘放心,太太今日精神好了許多,回府住著立時就能好,姑娘只管養好自己就是孝順太太了。」
藍如瑾听了心中一驚。能讓心急如焚的秦氏耽誤路程,顯然不是「精神不濟」這樣簡單。
看秦氏臉色十分不好,又聊了一會她就說自己累了要睡覺,讓秦氏回去早點休息。秦氏非要留下來照顧女兒,誰都勸不住,藍如瑾只好應了,讓人將臨窗下的軟榻收拾妥當,又抱了厚厚的被褥來,伺候秦氏睡下。
一時熄了燈,孫媽媽親自在內寢里值夜,碧桃和青隻都睡在次間後頭的床上。
藍如瑾心有所思睡不著,靜靜躺了一會,听秦氏和孫媽媽的呼吸也都是醒著的樣子,暗暗嘆了口氣,低聲問道︰「母親,是誰去莊子報的信,又是誰伺候你們回來的?」
秦氏詫異︰「怎麼問起這個?」她听了消息只顧傷心著急了,哪里還在意伺候上路的人。
地上孫媽媽道︰「是外院鄭順家的過去的,這一路也是她家二兒子帶人護送。」
「鄭順?」藍如瑾並未听過這個名字,她往日不理俗務,只略略知道家中幾個大總管的名字,再底下就不大清楚了。
孫媽媽解釋道︰「他是外院里伺候爺們出門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在府里當差。」
「能擔了報信重任,想必很得主子信任吧。」
孫媽媽微微訝異,卻也立時回道,「他家人雖沒什麼重要差事,但也算有些體面。」
「報信時,怎麼跟你們說的?」
孫媽媽仔細回想那日的情景︰「鄭順家的說姑娘落水,本來怕驚擾太太不打算告訴,但姑娘幾日高熱不退,看著十分不好,實在是沒辦法了,就請太太回來……」
「回來見我最後一面?」藍如瑾語氣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她雖未明言,卻著實有這意思吧?」
孫媽媽眉頭皺起,心生疑竇。
屋中黑漆漆的,藍如瑾睜著眼楮,將這幾日所思所慮漸漸穿成一條線,雖是斷斷續續並不完整,但也足夠描繪出事情的輪廓,讓她憤恨異常。
先是將她弄落了水,未曾立時淹死,便又在她的藥中做手腳讓她不能痊愈,還通知遠在莊子里養病的母親說她要死了……
母親的身體狀況合府皆知,她就不信那鄭順家的會疏忽莽撞到這個程度!
若是她不治而亡,母親勞碌悲傷太過而有個三長兩短,那麼父親身邊就再也沒有嫡妻嫡女!
到底是誰如此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