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第一場雨來得很急很快,通往大陸邊界的無盡荒原,被這場春雨迅速淋濕。
這場雨來得沒有任何預兆,但雨的氣氛,卻是格外的肅殺。
仿佛這是一場即將天崩地裂的前奏。
又是一年。
東都大陸,這片最神秘的大地,承載了太古世界,最古老和最遙遠的風霜雪雨,曾經出現過無數的曠世英豪。一代又一代的傳說風化,歷史長河,尸骨堆砌成輝煌過後的山川河流,演變成這副莊嚴不可侵犯的聖地。
沒錯,就是聖地。
東都大陸對于世上的修行者來說,就是一個不容玷污的聖地。
在這里,有天下至尊排名的武榜,有超然世外,卻仍涉足天下的論劍峰,有一座大雪封邁,因執念而枯死的古城,還有數之不清的強大宗派,天下匯流之終源,皆在于此。
但如果要說起一個其他三塊大陸不可能擁有的,那就是如今的兩個天下第一,都在東都大陸。
一個是天下第一強者,魔門神宗的宗主。另一個就是天下第一宗門,奇山宗。
這兩者各據東都大陸兩個最強,暗自然也是風雲涌動。
奇山宗座落在東都大陸最為名勝的八大奇山,以這方山脈而命名。
奇山生自太古之時,山脈靈秀俊奇,古有一名強者游歷天下,最終來到奇山,偶觀八大奇山猶如自生一脈,隱隱之竟是暗合天道至理,當即心下大喜,決定在奇山興建宗門,將自己的衣缽傳承下去。
後來,這宗門便成了天下第一宗,這位強者,正是當初名聲大噪的修之首,飄渺君。
在奇山宗門最大的廣場之上,修建了一座飄渺君的雕像。
那雕像足有數十丈之高,不知是何材質,竟是泛出令人極其舒服的光澤,再看那張清秀俊逸的臉龐,仿佛有一抹笑容始終掛在嘴角,頗有幾分宗師的威懾之感。
來往弟走過這座巨大雕像,都會虔誠一拜,對這位奇山祖師有著絕對的尊重。
而在那雕像之後,往上數十里左右,便是奇山宗的宗門大殿,殿門修建的雖不算是多麼氣派,卻將天下第一宗的古樸氣勢給發揮的淋灕盡致。
「師兄,算算時間,咱們也該去往那天道台主持這次的三陸會武了吧。」
宗門大殿,一個青衣年人緩緩走入,對著那個正在替大殿里供奉著的歷代宗主靈位擦拭的男人說道。
那男人放下了手里的抹布,然後將自己的袖也放了下來,那寬大的袍袖蕩在身後,這才顯現出幾分宗門高人的風範。
他尷尬的咳了一聲,說道︰「時間還有幾日,不急在這一時。」
說罷,他竟要繼續去拭擦殿的祖師畫壁,絲毫就沒有將所謂的三陸會武放在心里。
任誰都想不到,這人竟是如今的天下第三,奇山宗宗主秋平凡。
平凡平凡,可以見得當初給他起這個名字的長者,是想讓他平平凡凡,安安全全的過完這一輩,誰又能想到,他竟會成為如今的天下第一宗門的宗主?
看著秋平凡如此心不在焉,那青衣年人卻是不讓,皺眉說道︰「我們奇山宗歷來都要主持三陸會武之大事,師兄,你身為一宗之主,更是要以身作則,不要讓其他宗門給看了笑話。」
「看笑話?我們有什麼笑話可看?」秋平凡轉過身,那張平凡帶著一點不平凡的臉上掛著笑意,緩聲說道︰「師弟,我知道,你是想讓我們奇山宗在這次比試得到好的名次。可我們天下第一宗的名號,是憑什麼而來的,我想你比誰都心知肚明。」
秋平凡笑道︰「我們的強大,不在于你我這種早晚會死的老東西,而是那些活潑的弟們啊。兒孫自有兒孫福,弟們之間的事情,咱們隨便忙活忙活,讓他們去解決就算了,如果在里面把手伸的過長,才是真的要被人笑話。」
「可是……」青衣年人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秋平凡揮了揮手,打斷了他後面的話,說道︰「師弟,如果你很閑,不如去將白長老找來如何?」
「是,師兄。」
年人搖了搖頭,知道再勸也是無益,便退出了宗門大殿。
沒過多久,一個穿著古舊干淨長袍的男人走了進來,對秋平凡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見過宗主。」
「哎?白長老,幾月不見,你依舊是容光煥發啊。我說了,私下里叫我師兄便好,不必叫長老,太過生疏。」秋平凡擺了擺手,看著眼前這個沒有什麼表情的男人,微笑道︰「白長老,你對這次三陸會武,有沒有什麼看法?」
雖然秋平凡嘴上說著不要拘謹,但是他對眼前那男人的稱呼,依然還是白長老。
這說明,他對這個男人還是有些防範。雖然稱不上是防備,但是憑這稱呼上的小細節,就看得出來,秋平凡其實不是特別的相信這位白長老。
不過他的態度依舊友善,沒有什麼惡意,更沒有太多的復雜意思。
只是單單純純的問一個問題而已。
可是那白長老卻不為所動,恭敬回答道︰「稟宗主,三陸會武之事。一向不由我來負責,所以我沒有什麼看法,也不敢有什麼看法。」
「是嗎,我可是听說,白長老你跟玄劍宗的某位長老關系不錯呢。」秋平凡抬了抬手,咦了一聲道︰「先不要忙著瞪眼,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如何?白先生?」
秋平凡的稱呼再變,但卻同時暗運勁力,隔空向那白長老一拍。
大殿之,仿佛有著一只無形巨手,將空氣全部排擠出去,巨大的轟鳴聲傳出老遠老遠,一陣勁風將那白長老的衣擺吹動,滿頭黑色長發隨著這陣風而飄散,但他的眸明亮如星,身形動也未動,淡淡道︰「宗主,過了這麼多年,你還是懷疑我有別的意圖?」
秋平凡收回了手,笑道︰「至少在修為方面,你隱藏了很多。」
天下第三人出手壓制,就算是排行在他之後的玄天霸,也會在這一掌後受到創傷,而不會是如此面色淡然的站在原地,以如此不卑不亢的語氣說話!
這個十多年前帶著一身傷勢來到奇山宗的神秘男,秋平凡對他的了解,僅僅在于他在醫術方面有些造詣,所以便在數年之後任他做了一名沒有什麼實權的長老。
但隨著這些年他慢慢挖掘,竟是將這位白長老的深層身份挖了出來。
「我是該叫你白莫羽,還是該叫你白浮生呢?」
秋平凡伸手示意白長老落座,自己則是走到了大殿的角落,抽出幾副宗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看到這一幕,白浮生的臉色終于有所改變,不像驚慌,卻是玩味。
「宗主,何必要查一個無心逗留的人呢。」白浮生嘆了口氣,扯了扯自己那件有些發白的干淨布衣,坐在了一邊。
秋平凡笑道︰「畢竟我要對宗門負責,你來歷不明,我自然要查。不過這一查之下,卻讓我發現了許多有趣的事情,就比如你的身份,南荒名門白家的少爺,神宗聖女陸紅鯉的丈夫,當今天下第一,陸狂人的女婿。」
一連說出三個身份,一個比一個驚人。如果說,僅僅是第一個身份,只能讓人感到驚訝的話,那麼後面的身份,就足以這大陸之上,絕大多數的人為之而震驚。
天下第一神宗宗主,這種存在,已經站在了世間力量的最巔峰。他的女兒陸紅鯉當年與一名男私奔,這件事情造成了神宗上下的恐怖震蕩,神宗聖女,那可是地位僅在宗主之下的存在,也就是說,除了陸狂人以外,神宗那些門主,甚至是長老們都必須要听她調遣,地位無比崇高。
這樣一個女,為何會傾心于來自南荒大陸的無名小?
十幾年前,很多人都有這樣的疑問,甚至包括奇山宗的秋平凡。
平凡之所以不平凡,就是因為他想的比別人多,看的比別人更加透徹。
如果說十幾年前那一夜他還茫然震驚于陸紅鯉的選擇,那麼今日他就明白了,陸紅鯉並不是一個世人口的蠢女人,相反,她是一個眼光獨到的聰慧女。
她或許是看上了白浮生的潛力,或許只是單純的傾心相愛,不管如何,她都賭對了。當年只不過是地元境的白浮生,現在已經跨越兩境,徹底坐穩了武尊之境,而這樣一個只要放聲出去,便可以留名武榜,名震大陸的強者,竟是為了給陸紅鯉報仇,苦心潛伏在東都大陸,選擇了最危險,最容易暴露的奇山宗,做一個普普通通的長老,一待就是十余年。
這般隱忍的心性,足以讓秋平凡為他贊嘆。
可是贊嘆歸贊嘆,既然他發現了這件事情,發現了白浮生的身份,那他身為奇山宗的宗主就必須要有所行動。
這就是道理。
「宗主,何必急于一時。」白浮生坐在大殿的椅上,輕聲道︰「我已經安分的待了十多年,自然不會做出自毀的蠢事。而且我的目標很明顯,只有陸狂人。只有殺了他,我才能平息紅鯉的怨火,才能讓我自己得到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