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國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歷史上因為被帝王猜忌而失去儲位的太子成百上千,承乾從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因為,他有個愛子如命的親爹,
作為那個男人的嫡長子,他所受到的關愛遠遠超過其他的兄弟。
那個男人為他修宮室、建弘文館、請名師、招幕僚……
恨不能把帝國所有的才俊都丟到東宮來給他用……
可是,承乾知道,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直想成為那個男人心目中完美的儲君,可是他的一只腳廢了,不再完美了……
極度的自卑讓他幾乎不願意面對那個男人。
而就在此刻,他驚恐地發現,原來他在那個男人眼里並不是唯一——他的兄弟,已經長大了,那樣才華橫溢,深深吸引走了那個男人的目光。
那本該是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啊!
他難過極了,想要慟哭一場,可是他早已失去了哭泣的本能——太子是沒有哭泣的資格的。
然後,他得到了一個可以代替哭泣的孩子——稱心。
但是,快樂總是短暫的。
那個男人很快就知道了稱心的存在,男人大發雷霆!
那一晚,稱心稚女敕的身軀在他面前被全副武裝的甲士一刀刀肢解的時候,他只能被人架著,無用地嘶吼咆哮……
他做不了任何事,他救不了稱心,也……
救不了自己。
那一刻,他只想死。
不然,他會瘋掉的。
他不想在看到任何關于那個男人的人或者事,他把自己關在麗正殿,不吃不喝,靜靜地等死。
朦朧中,他見到了阿娘。
那個是他曾經最依戀的女人,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思念她……
「阿娘……阿娘…………」說不出任何別的言語,只是叫著她,他的滿月復委屈就好像潮水一樣傾瀉出來了……
接著,他就覺得臉頰一痛,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長孫皇後的影像漸漸消散,他的視野里出現了另一個憔悴女子。
那是他的妻,一個標準的世家女子,嫻靜美麗,做任何事都是規規矩矩的,沒有一絲出格。
可是這晚的她變得很不一樣。♀
她表情前所未有的鮮活,再沒有往日那幅裝腔作勢的模樣,讓他有種在看陌生人的錯覺。
她的身上穿著白衣,就是那種服孝時才穿的衣服。
她在哭,可表情又像是在笑︰「郎君真的想死嗎?」
他有些茫然。
等到她再次狠狠地抽了他一記耳光,他才明白,這不是幻覺。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他!
他怒從心起,可是長時間的臥床讓他連揪住她衣袖的力氣都沒有了……
「郎君不是想死嗎?難道還在乎這一兩個耳光?」她的表情居然比他還要憤怒。
「郎君若是死了,比這更屈辱千百倍的事還多著呢……」
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源源不斷地從她眼中滾落。$小說
這時,她的侍女抱著一個孩子進來了。
她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接過侍女懷中的孩子,逗弄起來……
他看得有些痴了……
在他的記憶里,只有他的阿娘在他面前露出過這樣的笑容。
可是,這樣的笑容很快消失不見了……
蘇氏忽然把孩子丟到他身上。
孩子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四肢無措地舞動著,想要抓住些什麼作為依靠……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抓住了孩子的小手……
他的孩子,還是那麼弱小……
讓他不敢多用一絲力氣,生怕弄壞了他……
「你要做什麼?!」他不喜歡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太子妃,可他對自己的孩子還是很疼愛的。
他見不到有人欺負自己的兒子,哪怕那人是他兒子的阿娘。
「妾要做什麼?妾只是想問問郎君想做什麼?郎君真的想死嗎?」
這是蘇氏第三次問他生死問題了。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蘇氏卻不放過他,問出的問題越來越尖利。
「郎君若是不在乎這個儲君,說棄就棄,妾也無話可說,可是別人容得下咱們一家嗎?」
「若是新太子是魏王,郎君又當做何想?」
「郎君想過象兒麼?想過新君會怎麼對待前太子的孩子嗎?」
「郎君是想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
蘇氏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針,狠狠扎在他身上。
是的、是的!
他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憤怒和不甘。
他從沒考慮過那些依附著他而生存的人們。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能依靠的只有他而已。
如果他認輸了,那麼……
他閉上眼,仿佛看到了武德九年六月的那一天,太極宮里,他那些在皇祖父膝下承歡的堂兄弟們,一夜之間全部都消失了……
連皇祖父也救不了他們。
如果李泰得了儲位,那麼他的象兒也……
不!
他不敢去看象兒的眼楮。
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在關愛孩子這方面,他真的差那個人太多了……
他甚至開始原諒那個男人了,在稱心這件事上,過錯都在他……
如果是象兒做出這種事來,他真不敢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是他讓那個男人失望了。
父親,兒知錯了,您一定會原諒兒的,對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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