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變天03
李二陛下這一次昏迷竟然長達三日之久,醒來後還是時不時昏睡,根本沒辦法進行正常活動。
初時，政事堂還可以打出皇帝陛下龍體違和的幌子,取消幾次朝會或是接見外賓的事宜,可眼見新春來臨,李世民還是沒能在公開場合露面，他的病情也就瞞無可瞞……
一時之間,朝野驚惶,臣民不安,人心思變。
整個長安的人對迎接新年這件事失去了興趣，但凡與宮中有些聯系的人家,都開始謹慎地打探消息。而普通官宦人家也開始減少應酬交際，只保留夫人外交一項活動。
緊張的氣氛一直保持到春節大宴的那一天。
貞觀二十二年除夕夜，李二陛下精神抖擻地出席在了大宴上，大賞群臣，並與臣民們同慶盛世！
之後的數日里，李二陛下百忙之中還抽空接見了一下在長安羈留好幾個月的各國使節，並送上新春禮物。
除了公事之外，李二陛下還在春節期間興致高昂地出宮巡幸了一下國舅長孫無忌的宅子。
在見到長孫家枝葉茂盛，一班大小兒郎歡聚一堂時，李世民忍不住淚如雨下。
慌得長孫無忌趕緊屏退家小，把李二陛下引進內閣休息。
「輔機，朕只怕時日無多了……」沒了外人，李二陛下也就直奔主題了︰「朕知道你和雉奴一直怪我胡亂吃藥……但凡有半點辦法，我又何至于此……」
「聖人！」長孫無忌不贊同道︰「您難道忘了，臣家也中是世代罹患風疾之苦？！只要好生保養，你一定可以……」
不想李二陛下卻苦笑著打斷他的話，「來不及了……」
「其實早在第一次征高麗的時候，朕就察覺了……那時我瞞著你們吃了一回金丹，起初確實非常有效，可是後來…………」服食金丹的副作用也出來了，他竟患上了癰疽，不得不停了服食金丹。
但毒害已經種下，他已經不能回頭了……
之後兩年，他的頭風病頻頻發作，又接二連三遇上大悲大怒的事，為了抑制痛苦，他又讓人悄悄地研制毒性較輕的金丹緩解病情……
這種飲鴆止渴的事，他也知道瞞不了多久，只是想不到會這麼快曝光，也想不到這些藥丸還是不能讓他多苟延殘喘些時候……
「朕放心不下什麼，你都是知道的……」李世民淚眼汪汪拉著長孫無忌的手，「我這一生多虧了有你和觀音婢在身邊……」
「聖人……」長孫無忌氣噎。
尼瑪這個時候煽個毛情啊！
老子氣還沒消呢！！！
國舅大人無聲地咆哮著……
李世民一臉淒苦道︰「觀音婢留下的幾個孩子，我都傾心*護，可嘆天意弄人……」
「大郎壽數不永，你們也不需要再瞞著朕了……」
聞言，長孫無忌臉上頓時閃過一絲不自然。
承乾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經過貞觀十七年那場變亂，更是傷了根本，雖然及時送到了洛陽療養，不過是熬日子罷了，眾人幾乎一致認為他活不過30歲……
李治和長孫無忌生怕李世民得知詳情後，會痛苦萬分，就一直報喜不報憂，瞞得了一天算一天……
想不到李二陛下早就心知肚明了！！
「四郎自小養尊處優，又是個心細如塵的孩子，這些在外藩也吃了不少苦頭……你好歹是他的舅舅，能照看就照看些……」胖嘟嘟的青雀一直是李二陛下的心頭肉，當初也是為了他和兄弟都能和睦共存，李世民才不得不忍痛放棄他，這些年每每想起來，都感到特別心疼……
而四郎跟他舅舅的關系一直很僵硬，李二陛下就決定做個和事老，免得到時沒了他的籠罩，兒子吃了虧去！
「輔機，你一定要答應我……」
看李二陛下一臉懇求，長孫無忌也只好違心地答應了……
當然，李二陛下最最擔心的兒子還是李小九。
「九郎最是年小柔弱，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本想借著金丹之術多活些日子，好好教導他，想不到弄巧成拙……」
「朕若是不幸，這滿朝文武，朕竟不知該把九郎交托給誰啊……」
李世民緊緊盯著大舅子，仿佛在說︰輔機，組織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長孫無忌很上道，也很甘願，立刻伏地保證道︰「聖人放心，臣定當盡心輔佐太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有你這句話，朕就是死也能瞑目了……」李世民欣慰地點點頭。♀
今天出宮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
「輔機，快快起來，你我骨肉至親，何須多禮！」
人國舅大人跪都跪完了，你才說這話，不嫌虛偽麼，李二陛下？
接下來說到幾個不幸的女兒，李世民的眼淚又開始刷刷往下掉了。
五娘早逝，十六娘所嫁非人，十九娘夭折……
「朕剛才在廳上看到兩個外孫子……阿沖是個有情義…………」李世民抹了一把臉，眼楮紅彤彤的像只老兔子，「可憐十六娘連個女兒都沒養下，日後我若不在了，她又該如何是好……」
「外甥女年輕美貌，又是公主之尊，不怕沒人求娶，聖人不必太憂心……」長孫無忌忙勸道。
城陽公主跟長樂公主性情相投，是這些貴主兒里難得溫順好性兒的人物，可惜嫁了杜荷那個反骨小子！
她如今雖是守寡之身，卻還是有不少仰慕者的……
就是他們長孫家，也還有幾個傻小子對公主有著向往之心，不過被長孫無忌死死按著而已。
所以，說起來他也不算是胡亂安慰李二陛下的。
倒是提起小十九的夭折的事，即使像長孫無忌這樣心硬如鐵的人，也不由陪著李世民流下遺憾的眼淚。
如果十九兒還活著，現在她不但已經及笄，甚至都選好夫家了……
長孫無忌知道，李二陛下一直看好崔家和薛家的孩子，如果不是那場意外，這兩家的孩子里怕是有一個能娶到十九娘了……
事到如今他又能說什麼好呢？
總歸是天不從人願吧！
「聖人節哀罷……」長孫無忌知道一提起李明達，李世民必然悲不可抑，便說了一些二十一娘的幸福生活來調解氣氛。
這世上果然是有緣分這一說。
魏叔玉雖然比二十一娘大了二十來歲，對這個小妻子卻是百依百順，兩人新婚以來，小日子過得非常甜蜜。而二十一娘也是個溫柔聰穎的性子，把鄭國公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條，待叔玉之母和他的三個弟弟都非常和善，幾人也投桃報李，對小公主也是十分親熱……
「她卻是個有福的……」李二陛下听罷也不由嘆了一句，當初要不是李治他們強硬進諫，小女兒這段姻緣八成是要被給他斷了……
「朕本來是想見她許給你家十五郎的……咳！可見冥冥中自有天定！」李二陛下仍然有些遺憾。
長孫無忌見李二陛下舊事重提，不由臉上一抽︰「聖人說的是……是十五郎沒福罷了……」
「朕听聞十五郎至今未娶，可又意中人？」李二陛下又問。
長孫無忌聞言，臉越發僵硬了。
其實那個棺材臉小子就是暗中仰慕十六娘的傻小子之一，這種事他會隨便說嗎？
孰料，長孫無忌不好意思說，李二陛下卻先提了︰「朕一直覺得十五郎是個好孩子，原本想著二十一娘與他年紀也相仿……現在想想，十六娘跟他同年，再合適不過了……」
「下次他若是再來求你，你就應了吧！你來做大媒的話，朕一定會答應的！」
長孫無忌︰「…………」
擦咧！
咱瞞著你的那些事，聖人你到底還知道多少？!
「聖人的意思是……」
國舅大人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李二陛下這是願意將十六娘許婚給長孫家的十五郎長孫詮了……
果然是姻緣天注定麼……
這場近乎是托孤一樣的聯姻，在上元節的當晚被李二陛下當眾宣布了。
貞觀二十三年三月，李世民下詔，稱自身不豫，敕太子于金液門听政，軍政大事悉听政事堂及太子裁決，不必再請聖意。
放下心事的李二陛下當晚就又陷入昏迷了……
在朝臣萬民面前精神奕奕了大半個多月的李二陛下，不過是假象而已，他的身體已經接近油盡燈枯的邊緣了……
孫老爺子明確表示，這次是真的無力回天了，眼下不過是靠著舉國的好資源，再讓李二陛下拖上三五個月的日子罷了……
這話當然不能傳出去，只有李治和甘露殿幾個心月復知道，連長孫無忌，李治都沒說。
那日起，太醫院的杏林高手們幾乎全部都駐扎在了甘露殿北邊的偏殿里，每日里輪班照看李世民的情況。
李治也住進了甘露殿東邊的偏殿，方便為他爹侍疾。
後宮諸妃只得到李二陛下又昏倒的消息，也是日日來看望，只是礙于太子和眾太醫在跟前，不好在李世民榻前待得太久，更不要說侍奉一下湯藥表忠心什麼的了……
其它在京的皇子皇女情況也都跟嬪妃差不多，初听說李二陛下又昏迷不醒了，一個個嚇得魂都飛了，心急火燎趕到宮中，撲上來就哭……
再加上宮中還有兩個未成年皇子十三郎和十四郎以及一個未成年公主二十二娘，光這三個小家伙嚎起來的音量就能蓋過了整個甘露殿所有人的聲音……
李治頭都大了。
最後還是吳詡出馬，擒賊先擒王，把二十二娘大魔王給搞定了，兩個小皇子也隨之安靜下來了……
吳詡這段時間的壓力也不比李治小。
她是唯一一個知道李世民真實病情的準後宮人員——現在她已經拿著才人的俸祿了，據說萬壽節之後要轉正了。
每天被宮里的妹子們各種打听李二陛下的病情就不說了，甘露殿已經成了菜市場了有木有？！
她帶著一班宮人們迎來送往，幾乎已經把整個長安最有權勢的貴族權臣都見了一遍……
那些貴人們可不是僅僅來見上李二陛下一面就肯罷休的，一有機會就問東問西打探消息，吳詡是不勝其擾，又不敢輕易得罪！
苦逼死了！！！！
據說，過兩日外藩的諸王也要進京了……
吳詡忽然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擦咧！那幫人可都是修煉成精的老狐狸吶！
想糊弄他們，根本就是找死的行為，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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