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江幫主和盧少帥,盛老四和聶雲台一起,他們四個人身上的光芒似乎將頭頂上方亮如白晝的水晶燈光亮也比了下去,惹了無數妙齡女子窺視目光。////
「唉!」聶雲台嘆息一聲,看著旁邊還在做思索者造型的江幫主道︰「節邊收不起賬,是受了戰事和工人罷工的影響,不知道江先生的商業銀行能不能通融一下?」
江幫主一揮手道︰「商業銀行通融一下不是問題,凡事用錢可以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聶雲台舒展愁眉,感激的望著江幫主,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
不料,江幫主一臉的賤笑︰「……問題是我也沒錢。」
犯賤是普遍真理,江幫主只是其中之一。
「什麼?你的商業銀行也沒錢?」聶雲台也犯了躊躇,猶豫片刻又道︰「你的商業銀行的經營狀況看來不是很好?我的數目不大,十二三萬也就可以過去了。」他的臉色又有些發白了,眼光射住了江幫主的臉孔。
還沒得到江幫主的回答,那邊盛老四忽然插進來道︰「十二三萬,你還數目不大!我只要五六萬,可是也沒有辦法。金融界看見我們這伙開廠的一上門,眉頭就皺緊了。但這也難怪。他們把資本運用到交易所公債市場,一工夫賺進十萬八千,真是稀松平常,我現在就跟著江山在交易所玩證券……」
盛老四得意洋洋,跟著江幫主混日子,錢途無量。
「對,對,對!」盧少帥又插了進來︰「盛老四的話總算公平極了。所以我時常,這是政治沒有上軌道的緣故。譬如政治上了軌道,發公債都是用在振興工業,那麼金融界和實業界的關系就密切了。就不會像目前那樣彼此不相關,專在利息上打算盤了。然而要政治上軌道,不是靠我們軍人就能辦到。辦實業的人工業資本家,應該發揮他們的力量,逼政治上軌道。」
盧少帥立刻利用機會來替他家老爺子話了。他一向對于實業界的大老板都是很注意,很聯絡的;即使他的大議論早就被人听熟,一踫到有機會,他還是要發表。他還時常加著這樣的結論︰我們家老爺子,上海灘的盧督軍就是竭力主張實現上海灘的民主政治,真心要開發上海灘的工業。
也是在這一點上,盧少帥比其他三位民國公子要太多,這時候的袁公子和張公子還在風花雪月,張學良最不堪,還染上了毒癮。只有這個盧少帥,除了風花雪月之外,也幫著打理一些盧永祥不便出面的事情,剛剛還代替父親參加督軍團這樣的軍閥高峰會議。回來盧永祥就為兒子擺了這樣的慶功宴會。
聶雲台滿心都在焦慮著今這個年要怎麼對付過去。他聶家現在也像紅樓夢里的賈府,已經日落西山,每次過年都要為錢愁死。雖然未始不相信盧少帥的議論很有理,可是總覺得離開他自己的切身利害太遠了一些。他的問題很簡單︰怎樣把到期的押款延宕過去,並且怎樣能夠既不必忍痛賣出賤價的絲,又可以使他的絲廠仍舊開工。總之,他的問題是如何弄到一批現款。他實在並沒負債,雖然有押款十多萬壓在他背上,他不是現存著二百包粗細廠絲和大量的干繭麼?金融界應該對于他的押款放心的。然而事實上金融界卻當他一個窮光蛋似的追逼得那麼急。
東洋和西洋紅毛的銀行都逼著他那紗廠抵押。
這個江幫主也是,睡了他妹妹,吞了他的恆源祥紗廠,還這麼為難他?難道想把他的紗廠全部吞並了?
這麼想著的聶雲台就不禁憤憤然了,就覺得江幫主是存心和他作對,而且也覺得盧少帥的議論越發離開他的切身利害太遠了。
聶雲台鼻子里輕輕哼了一聲,就冷冷地︰「盛老四,盡管你那麼,我總以為做標金做公債的人們別有心肝!未必政fu發行了振興實業的公債,他們就肯踴躍認購罷?銀行的業務以放款為大宗,認購公債也是放款之一種;可是放款給我們,難道就沒有抵押品,沒有利息麼?自然有的哪!可是他們都不肯放款,豈非存心……」
聶雲台暗諷江幫主,發了一通牢騷。
「哈,哈,哈,哈……」
聶雲台的牢騷被盧少帥的一陣笑聲擾亂了。他高聲道︰「你們不要爭論了。做生意的人,都想賺錢,而且想賺得爽快!江幫主有他的苦處。要知道銀行家也有他們的困難……」
「可不是!」江幫主笑吟吟地道︰「我們的準備金現在大半變成了公債。如今北軍在湖南連吃敗丈,公債起了跌風,我們基本開始動搖,現在自然要竭力搜羅現款,臂如,放出去的款子就急于要收回了。」
盧少帥搶著道︰「所以我是政治沒有上軌道的緣故哪。這次督軍團會議定下對南方作戰的調子,評定了廣州政fu,西南軍閥,政治上了軌道,一切就好了!」
盧少帥趕快搶著又來宣傳他的主張了。
這時,盛老四忽然一拍手,驚叫道︰「對了,我之前听我妹妹盛七起江幫主的一個計劃,我听了之後覺得很有道理,真的很有道理!不是隨便開玩笑的!」
這最後一句,盛老四幾乎是漲紅了臉喊出來,居然把大家的注意都吸引住了。
聶雲台和盧少帥的眼光都轉到江幫主那方面。
聶雲台最著急,就問道︰「請江老弟講出來罷!是什麼辦法?」
江幫主卻只是微笑,慢慢地抽著雪茄煙,不肯馬上就。
計劃還在醞釀當中,只不過放出了一個風聲,想不到還是盛老四最先關注。
江幫主的淡定,旁邊的盛老四卻耐不住了,看了淡定的江幫主一眼,似乎是征求他的同意,便咳了一聲,輕描淡寫地出江幫主的好「計劃」來︰「這件事,盛七和我談過好幾回了。來也平常得很,就是打算聯合實業界同人來辦一個銀行,做自己人的金融流通機關。」
「投行!」江幫主插了一句,這句很專業的詞,一下子把他們都給唬住了︰「外國早有這樣的銀行。」
盛老四笑著繼續道︰「現在南北開戰,內地的現銀都跑到上海來了,招股也還容易,吸收存款更不成問題,有一百萬資本,再吸收一二百萬存款,光景可以弄出一個局面來。如果再請準了發行鈔票,那就更好辦了。」
江幫主笑道︰「只是這麼一個意思,我和一些好朋友偶然談起而已,並沒放手進行。現在既經盛老四一口喊了出來,就大家談談罷。」
江幫主搞瘋狂大演講的大嗓門,本來嗓子極響亮,此時卻偏偏用了低調,而且舞廳的喧鬧聲,也實在太厲害,所以大家都尖起了耳朵來听,方才听明白了。
當真來也平常!實業界聯合同業辦銀行,早已有過不少的先例;只不過江幫主的主張是聯合各業而非一業罷了,野心不是一般的大。眼前這兩位土豪二代就不是只專注一業的大土豪,他們各人的本身利害關系就彼此不盡相同。在靜听江幫主慢慢地申的時候,兩位土豪二代和一位官二代的敏捷的思想就立刻轉到這一層了;各人心里替自己打算的心計,就立刻許多許多地涌上來。
江幫主完了以後,大家竟默然無言,啞場了好半晌。
最後還是並非實業家的官二代盧少帥先發言︰「江幫主的這個辦法是錯不了的。總得要聯絡各方面有力的人,大規模組織起來。我有一個提議,回頭邀上海商會的各家做實業的大商家都一起來商量一下。這件事,少了他們是不行的。咳,眾位看來我這話對麼?」
「好,好,好!哈,哈,哈……」江幫主縱聲大笑,他很久沒有這樣暢快了,「我本來就有這個意思。」
聶雲台大感興趣,口里卻道︰「這個計劃還不錯。」
于是大家都來發表意見,漸漸地談到具體辦法方面去了。
江幫主料想盛老四和聶雲台兩位土豪二代在銀錢上總很「兜得轉」。
而他們兩位呢,則認定了坐擁中國商業銀行和交易所的江幫主在上海的手面一定也很可觀。這位江幫主雖然崛起不久,但是他的財力,手腕,魄力,他們都是久仰的。他們知道江幫主如今在上海灘金融界很有一些地位,並且開始涉足絲業。當此絲業中人大家叫苦連之時,江幫主卻在擴張,而且新接手的恆源祥紗廠的經營的很好。江幫主接收了恆源祥,不是立刻就找到出路,拋售了廠里積壓的一千包洋莊麼?因此在目前絲業中人大家都想暫時停工的時候,日本工廠被迫停工的時候,江幫主是在日夜的趕工交貨的。不過江幫主也有一點困難,就是缺乏干繭。新繭呢,現在蠶汛不好,繭價開盤就大。自然,他還可以用日本干繭,但自從東匯飛漲以後,日本干繭進口盡管是免稅,劃算起來,卻也不便宜。
不過,江幫主、盛老四和聶雲台雖然一面也在很起勁地談,但大家心里還是注意在盧少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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