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雨來得特別的早,特別的凶猛!
客廳里,江幫主與聶雲台就談起交易所方面的經過來。////
聶雲台道︰「岳陽戰事傳到上海交易所,只是幾分鐘的時間!我的!真是時代不同了!……」
「你也听了?」江幫主忽然冷笑著大聲喊道。
聶雲台舌忝舌忝發干的嘴唇,道︰「現在交易所的人都知道岳陽左翼防線被湘軍突破!本來無人問的廣州軍政fu公債也有買了!」
「你們知道的還是不如我。」江幫主笑了一下,︰「你看,還有呢……」
江幫主拿著桌上的一份電報遞給聶雲台。
聶雲台信手接過,展開一看,眼皮就是一跳︰「江哥,這是一份從岳陽發來的電報……」
江幫主轉過臉來,上下打量著聶雲台,目中火光一閃隨即又變得深不可測,格格一笑道︰「念念吧……」
「好!」聶雲台吸了一口氣,念道,「左路林修梅旅也于午後攻克 口,迫使守敵閻相文旅退守後山坪一線。」
聶雲台興奮得滿臉通紅,拍案大叫︰「形勢大好!賣了!又可以撈一筆!」
無疑,「新式武器」為交易所的商業交易插上了翅膀,生意越做越紅火。
「不要太急切!」江幫主淡淡的道︰「岳陽左翼防線被湘軍突破後,王金鏡頗為震驚,又下令警備岳城的四十三團一營增援烏江橋,同時令二十七團一營進駐普濟橋,加強該方向之縱深防御,並令蕭耀南赴烏江橋擔任前線指揮。」
「您不看好南軍?」聶雲台揣著江幫主的話意,緩緩回道︰「覺得岳陽之戰北軍能守住?」
「現在看起來岳陽之戰北軍是輸定了!但是,我問你……」江幫主道︰「不是還有新空頭跳落麼?市場還沒有足夠的信心,你讓他們見鬼呀!?」
聶雲台被江幫主一提,也有些苦惱︰「所以事情是奇怪!我從沒見過這樣發狂的市面!要看下午的一盤!」
「所以,不止是他們,我們在沒有看到結果的時候,無論如何也不能武斷的下結論!比的就是誰先了解戰場的信息,誰就能在這次沒有硝煙的戰爭獲勝!我們有‘新式武器’,我們不怕信息比他們獲得晚?所以,咱們要看準了再行動!」江幫主想了想,卻換了話題,問道︰「我們手上還有多少?」
聶雲台听江幫主如此作派,不禁乍舌暗驚︰「四五百萬!我們一放,漲風馬上就會變成回跌!不放出去呢,有什麼辦法?」
「咱們按兵不動!」
「江哥,即使回跌,護法公債現在放出去咱們也賺了!還有北洋公債現在不放出去,放在手里全變廢紙了!……」
「戰爭還沒有結果呢!你著什麼急!!」江幫主冷冷地道。
聶雲台頓時漲紅了臉,不出話來。
江幫主站起來,在書房里踱了幾步。
此時雷聲已止,雨卻更大,風也起了;風夾雨的聲音又加上滿園子樹木的怒號。
聶雲台默然坐著,恍惚又在人聲鼎沸的交易所市場里了︰成千成百緊張流汗的臉兒浮在他眼前,空氣惡濁到叫人腦昏目赤。而這一切,都是為的有他和盛老四等人在幕後作怪,而他們自己也弄成放火自燒身,看來是不得了的!……
江幫主站在窗前,搖一下頭,忽然嘆口氣道︰「不要看北洋公債搖搖欲墜,其實,它穩著呢!北洋政fu的信譽比起護法政fu還是高多了!」
聶雲台也嘆息一聲︰「我真是不懂啊!許多大戶空頭竟死拚著不肯補進去!岳陽之戰明明北洋被南軍壓制,處于弱勢,今上午還有新空頭跳落!」
「什麼新空頭跳落!」江幫主冷冷一笑︰「現在還不明顯?就是周家弄的玄虛罷?」
自從盛宣懷死後,便是那個聶四姐最討厭的周家接管北洋的錢袋子。
江幫主現在要是拋北洋公債,以周家的雄厚財力,還不是輕松的托盤!江幫主的後續計劃就根本無法達到預期效果!
江幫主還在尋找,還在等待,尋找,等待一個可以對北洋公債,北洋周家一擊必殺的時機!
想到這里,忽然江幫主轉過身來看定了聶雲台,「咱們想要操盤的最大敵手就是周家了!」同時將右手在桌子上拍一下。
盛家已經是過去式,周家卻正是如日中!
聶雲台慌慌張張站起來,臉色也變了。他真是被交易所里的呼噪和汗臭弄昏了,始終不曾往那方面去猜度。
聶雲台又氣又發急︰「哦,哦!那個,也許是的!那真豈有此理了!」
「聶老大!不用怕!咱們一起把周家搞死!」江幫主仰獰笑,大聲叫起來。「哈哈哈!……」
此時又有個霹靂像沉重的罩子似的落下來,江幫主夜梟似的的狂笑聲伴著雷聲依舊肆無忌憚。
聶雲台拿出雪茄來燃上了,猛抽了幾口,冷靜一些,慢慢地道︰「要真是那麼一回事,雖然我家四就要周家少爺定親,我也不會顧忌!本大爺的生死存亡就再此一博,我一定和他不干休的!但是,江哥,且看午後的一盤;究竟如何,要到下午這一盤里才能明白,此時還未便斷定。」
江幫主含笑道︰「戰爭不會這麼快就有結果的。」
聶雲台心里緊張︰「不管了,等這個結果,我現在覺都睡不著!吃過了中飯,我再到交易所看市面!」
聶雲台著就站起來走了,江幫主跟著也離開了書房。
走到大客廳階前,正要上汽車的時候,宋子文來了。
聶雲台在看到宋子文的時候,臉色明顯的不快。
看著聶雲台上汽車,江幫主拉著宋子文到客廳里。
宋子文問道︰「老板,這個聶雲台又來干什麼?」
「看到交易所熱起來,他就急著要拋了?成不了大事的人!」江幫主冷笑道。
「哼!」宋子文道︰「他現在缺錢,能不急?」
「借他十五萬他還沒有周轉過來嗎?」江幫主微笑地,臉上的陰沉氣色又一掃而光了。
宋子文賤笑道︰「這不正是老板要的結果嗎?」
江幫主不回答,沉吟了半晌,然後又問︰「那麼,聶雲台他這方面,你是一定要積極進行的?」
宋子文望了奸詐的江幫主一眼,道︰「辦廠什麼的,我是外行。可是看過去,實業前途總不能夠樂觀。況且聶雲台也不是糊涂蟲,他的機器廠房等等現在值五十多萬,他難道不明白,我們想用三十萬盤過來,他怎麼肯?他這人又很刁賴,要從他的手里挖出什麼來,怕也是夠麻煩的罷?前幾他已經到處造謠,我們計算他;我和我家的老頭子喝茶時候,從他的嘴里意外得到一些口風,聶雲台也在和簡氏兄弟接洽,想把他的機器抵借十幾萬來付還我們這邊一個月後到期的繭子押款……」
到這里,宋子文略一停頓,點上一根雪茄煙,吞雲吐霧起來。
「這子,」江幫主轉臉看看窗外︰「還會拆東牆補西牆!」
筷子粗細的雨條密密麻麻掛滿在窗前,空卻似乎開朗了一些了。
宋子文低頭彈了一下雪茄煙灰,抬起眼來,卻看見江幫主的臉上虎起了獰笑,突然問道︰「簡氏兄弟答應了他麼?」
宋子文笑道︰「簡氏兄弟找過我。大概還在考慮。目前簡氏兄弟為了加入我們組建的銀行集團,表面上對我們很客氣;他們對我表示,要是聶雲台向他一方面進行的押款會損害到我們的債權,那他就拒絕……」
「子文!」江幫主道︰「一定招呼簡氏兄弟拒絕!」
「就是為此我要和你商量呀。」宋子文道︰「我以為目前絲業情形不好,還是暫且保守。聶雲台如果能夠從簡氏兄弟那里通融來還清了我們的十五萬押款,我們也就算了罷。」
「不行!」江幫主猛然跳起來道︰「子文!不能那麼消極!」
此時一道太陽光忽然從雲塊的罅隙中間射出來,通過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雨簾,直落到客廳里,把江幫主的臉染成了赭黃色。
雨還是騰騰地下著,江幫主用了壓倒雨聲的宏亮嗓音繼續叫道︰「我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想把聶雲台的繭子擠出來;現在眼見得繭子就要到手,怎麼又放棄了呢?子文,一定不能消極!叫簡氏兄弟拒絕放款給聶雲台,我們的公司有優先權,那是十五萬的干繭押款合同上載明了的。子文,我們為了這一條,這才利息上大大讓步,只要了月息五厘半。子文,告訴簡氏兄弟,應當尊重我們的債權!只要他們這次給了我們面子,金融這塊蛋糕也有他們的一份!」
宋子文望著江幫主貪婪的面孔看了一會兒,然後從嘴角拔出雪茄來,松一口氣︰「只好辦了。走一步再看一步了。眼前交易所方面也很吃緊,我就去找簡氏兄弟罷。」
雨是些了,卻變成濃霧一樣的東西,空更加灰暗。猶如江幫主此時充滿貪欲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