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氣話的罷?但是如果她的家人來了,硬要帶走她,我們有什麼理由來阻止?你如果霸蠻要留下她,會被認為是拐騙,政fu也會站在他們一邊吧?……唉,這又如何是好?」楊文君有點茫然了,心中的愉快被苦悶佔了位置。////她覺著她不得不救這個可憐的,現在看起來又是很可愛的姑娘。她已經把這個姑娘當做自己的妹妹了。可是問題也擺在這里,楊文君不禁大為躊躇起來了。
江幫主沉沉的看著楊文君︰「那你,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將江幫主也陷入于困苦的狀態。而且他一瞬間又想起來了剛剛穿越來上海灘的時候,那份野心勃勃的妄想要一肩挑起改變歷史的使命感,那時候的他,真有命神授的自命不凡,整的腦子里都是拯救黎民蒼生,改寫這段令人心痛的歷史。那時候他也是個有理想的一個人,因此他非常努力的掙扎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拼了命的做了很多瘋狂的事情。不錯,從前,他是曾為過一切被壓迫的中國人而奮斗的純真理想,希望這個苦難的國家能夠強盛起來,希望人與人之間平等與不平等的差別了,希望一切都美麗不過……但是,現在他是在努力走在權利和金錢的道路上,迷失了當初的本性了嗎?
難道,這才是他的本性?從極度利己的現代物資社會穿越的他的本性就是自私自利嗎?因此,他不應再具著什麼憐憫的心情,這就是,他現在應將這個姑娘再拉到門外去,再拉到那條惡魔的黑街道讓她哭泣。
不是這樣的!江幫主用力否認著自己的內心,他承認,他以前也以為自己可以很自私,只要自己過得開心,管別人是死是活。但是女孩給他听的這些年來悲慘的境域,眼前女孩的傷心欲絕的淒涼,還有和女孩一樣淒慘的家庭,有20多萬工人,連同他們的妻兒老約100萬人。這個沉重的數字,讓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責任,感覺到了使命的存在!
喚起了最初的純真理想還在江幫主的腦中盤旋著,他繼續向吃餛飩的鳳根呆望著,忽然看見鳳根抬起頭來,兩眼射著感激的光,向江幫主和楊文君微笑著道︰「謝謝叔叔,謝謝姐姐!我吃得很飽了呢。」
這種真的姑娘的微笑,這種誠摯的感激的話音,如巨大的霹靂也似的,將江幫主的腦海中所盤旋著最後一點點的的自私思想都擊散了。
這時,楊文君輕輕一笑,接著鳳根的話向她問道︰「你吃飽了嗎?沒有吃飽還可以再買一碗來。////」
鳳根一笑︰「不用了,姐姐,我實在地吃飽了。」因為吃飽了的原故,鳳根的神情更顯得活潑些,可愛些。楊文君又默默地將她端詳了一會,愉快的感覺不禁又在活動了。
江幫主的臉上也波動著愉快的微笑。這時,從隔壁的人家里傳來了鐘聲,當當地響了十一下。江幫主驚愕了一下,連忙將懷表拿出來一看,見已經是十一點鐘了。
楊文君看了江幫主一眼,不禁露出一點不安的神情。她道︰「先生,已經很晚了。」
「哦,哪我走了。」江幫主明白楊文君是在下逐客令,他打量了一眼這個亭子間,楊文君的這個亭子間可不方便留宿他一個大男人,他將目光又轉到鳳根身上來了︰「鳳根,叔叔回家了。明來叔叔家玩好嗎?」
這時鳳根在翻著床前的寫字台上的畫冊,沒有听到江幫主的道別,江幫主笑了笑,又向楊文君道︰「帶孩可不容易,如果有什麼困難一定要來找我,如果她的家人找來了,你對付不了一定要來找我……」
「你這個叔叔真嗦!我當然會找你。」楊文君嘴角微翹,但是一轉眼又變得黯然︰「可是,你什麼時候回黨部?要知道現在還有20多萬工人,連同他們的妻兒老約100萬人,有著鳳根同樣的命運!」
「我明就去黨部!」江幫主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是殺伐果斷的獨裁者風範︰「容不得瞿恩一派繼續胡鬧下去,我要盡快解決這一切,明就召開黨內特別會議,驅趕瞿恩下野!」
江幫主已經下定決心,不管此舉會不會在黨內形成什麼惡劣的影響。不過,可以相見,未來江幫主的名聲絕對不會比希特勒好多少。社會黨因此發生分裂都有可能……
楊文君呆呆的看著一臉決絕的江幫主,神色復雜,低聲問道︰「你真的決定了?」
江幫主一笑︰「還能怎麼辦?看到了今的鳳根,總不能還能看著他們繼續胡鬧下去,無動于衷罷…………文君,明的黨內特別會議,你會支持我嗎?」
楊文君睜大了眼楮,什麼話也不出來,但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謝謝你。」江幫主欣慰的一笑,轉身走到門口,忽然想起鳳根「他們要把我賣掉」一句話來,便開口向正趴在寫字台上,出著神,微笑著,審視著畫片的鳳根問道︰「鳳根,你你的姑媽要將你賣掉,為什麼要將你賣掉呢?你今晚是從她家里跑出來的嗎?」
這一次,鳳根听見了江幫主的問話,笑痕即刻從臉上消逝了,現出一種苦愁的神情。沉吟了一會,她目視著地板,慢聲地道︰「是的,我今晚是從我的姑媽家跑出來的。爸爸和媽媽死後,姑媽把我收在她的家里。她家里是開裁縫鋪子的。起初她和姑父待我還好,後來不知為什麼漸漸地變了。一家的衣服都叫我洗,我又要掃地,又要燒飯,又要替他們倒茶拿煙,簡直把我累死了。可是我是一個沒有父母的人,又有什麼法子想呢?只好讓他們糟踏我。因為我吃著他們的飯呀。不料近來他們又起了壞心思,要將我賣掉……」
「要將你賣到什麼地方去呢?」楊文君插著問了這末一句。
「他們要把我賣到堂子里去,」鳳根繼續著道,「他們只當我是一個孩子,不知事,話不大避諱我,可是我什麼都明白了。就在明就有人來到姑媽家領我。我不知道那堂子是怎樣,不過我听見媽媽過,那吃堂子的飯是最不好的事情,她就是餓死,也不願將自己的女兒去當婊子。那賣身體是最下賤的事情!我記得媽媽的話,無論怎樣是不到堂子里去的。我今趁著他們不防備便跑出來了。」
這一段話,從無辜的,純潔的鳳根的口中發出來,鳳根得很平靜,可是在江幫主的腦海中卻掀動了一個大波,好象海浪一般,打得江幫主的心痛。江幫主眼冒凶光,殺人放火的心思都有了!
江幫主伸出手,模了模鳳根的臉,壓著心底的怒火,壓低了聲音道︰「鳳根,叔叔不會讓他們把你賣掉。放心,叔叔會保護你的。」
鳳根安靜了下來,握住了江幫主的手貼在臉上,女孩子這個時候剩下的,似乎就是對江幫主全心全意的依靠,她低聲道︰「鳳根相信叔叔。」
被鳳根信任著的江幫主心事重重的離開楊文君家,腦子紛亂成一團。亂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
江幫主走後,楊文君不預備將談話繼續下去了。她看見鳳根只是打呵欠,知道她是要睡覺了,便將床鋪好,叫鳳根將衣解開睡下。鳳根在疲倦的狀態中,並沒注意到那床是怎樣地潔淨,那被毯是怎樣地柔軟,是為她從來所沒享受過的。孩子沒有多余的思想,她向床上躺下,不多一會兒,便呼呼地睡著了。鳳根覺著自己得救了,不會被買去堂子里了,她可以安心睡去了。
楊文君立在床邊,看著她安靜地睡去,接著在那姑娘的臉上,看見不斷地流動著真的微笑的波紋,這使得楊文君恍惚地憶起來一種什麼神聖的,純潔的,曾為她的心靈所追求著的憧憬。這又使得楊文君憶起來自己的童年,那時她也是這末樣一個真的姑娘,也許在睡覺時也是這樣無邪地微笑著,也許這躺著的就是她自己,就是她自己的影子。楊文君于是躬起腰來,將頭伸向鳳根的臉上,輕輕的,溫存地,微笑著吻了幾吻。
樓外,忽來一陣春雨,窗外的雨淅瀝地下著,那一種如怨如訴的音調,在深夜里,會使不入夢的人們感覺到不出的,無名的緊張的淒苦,會使他們無愁思也會發生出愁思來。如果他們是被擯棄者,是生活中的失意者,是戰場上的敗將,那他們于這時會更感到身世的悲哀,頻頻地要溫起往事來。
今夜的楊文君是為這雨聲所苦惱著了,從隔壁傳來了兩下鐘聲,這證明已是午夜兩點鐘的辰光了,可是她總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本想擯去一切的思想,但是思想如潮水一般,在她的腦海里激蕩,無論如何也擯去不了。由鳳根的話所引起來的思想,雖然一時地被楊文君所收束了,可是現在又活動起來了,它就如淅瀝的雨一點一點地滴到地她的心窩也似的,使得那心窩顫動著不安。
當她想起鳳根的真的微笑,听著她的安靜的鼾聲的時候,她又覺得鳳根能遇到江幫主又是幸運。是的,她們能遇上江幫主是幸運的。
她知道,鳳根也會像她一樣,跟著江幫主走向叛逆的道路,這條路上,那一種向上的、熱烈的,充滿著希望的氛圍所陶醉,所擁抱著的時候,那鳳根將不會再有絲毫的慚愧的,不安的,苦惱的感覺。
雨會停的,會亮的。
這一刻,在她們的心中,一個嶄新中國的曙光,正漸趨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