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也落下去了,黑暗漸漸籠罩著江山的四周。
無論白學生裝青年怎麼拉扯,江山仍舊立著,自從那一綹豬鬃毛男走以後,他還沒有改變他那姿勢。
江山的呼吸,忽長忽促,胸膛隨著起伏。他的眼楮盯在他前面一二十步的地方。
站在小蘿莉身後那一綹豬鬃毛男一把將行李全部朝大牙齒老張砸過去,幾乎同時刻,他身邊另一個壯漢掏出來腰後的斧頭,猛的飛擲黑禮帽醬紫臉。
行李箱在空中一下子散開了,空中亂紛紛的全是女人的物件,其中包含各式花樣的繁多而又精致的內衣在空氣當中飛舞。人們的目光不自覺的就被吸引住。
那個壯漢的斧頭已經閃電般的向黑禮帽醬紫臉奔去。黑禮帽醬紫臉畢竟舊混上海灘的「大亨」,一直就是在這樣的刀光劍影里滾爬模打,反應是極快,大喊一聲就朝後仰去,堪堪躲過飛過來的斧頭。
一個黑禮帽醬紫臉的馬仔反應極快,拔出腰間博朗寧。那個一綹豬鬃毛男反應更快,猛的就迎了上來,左手一把就把馬仔拿槍的手扭了變形,馬仔手痛的松一開,槍掉在地上。同時一綹豬鬃毛男空著的右手一把就把這個馬仔撈住。那馬仔就覺得一股不可阻擋的大力直把他拉到半空,接著就頭上腳下的朝人堆扔了過去。轟隆一聲,黑禮帽醬紫臉十幾個男人摔成了一團。
等他們大呼小叫的爬起來,一綹豬鬃毛男和那個壯漢早已經一把撈起在驚變中不知所謂的嬌小蘿莉沖出了人圈。
壯漢抗在肩膀上的那個嬌小玲瓏的身子像是輕若無物,壯漢的腳步毫無壓力,飛也似的在狹窄的車站走道上面奔馳了起來。
周圍的人嚇得紛紛閃避。一轉眼兩個人就沒有了影子。場中就剩下亂哄哄的景象,還有那個和小蘿莉一起的女學生臉色慘敗的看著眼前凌亂的場面。
「你們都是豬嗎?全是就會吃飯的飯桶?老子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讓杜月笙那小子知道了,不又要在黃先生面前嘲笑老子不能辦事?還在這里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追?」
黑禮帽醬紫臉狂怒大罵。
他們也反應過來,幾個看起來比較精壯的馬仔立刻就追了過去。
忽然,白學生裝青年哆嗦了一下,此刻他才反應過來,剛剛就在他眼前發生了一出綁架事件。
這時,他的目光看向江山︰「怎麼辦?」
江山眼中反而閃耀著興奮的光芒︰「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英雄救美,總不能見死不救罷
……
夜幕徐徐降臨,風格迥異的各種西洋式公館散發著濃濃的異國情調,使走進多倫路的行人恍若走在歐洲的某個城市里。
一棟七層高的老式建築,完美的展現著純正的黑暗哥特式的建築風格。
頂層一角的一扇窗戶忽然被人推開了,這是一個須發半白男人。眼眶深陷,臉上的線條卻很是柔和,高高的鼻子卻又帶著一點點鷹勾,一副清瘦的相貌。盡管看上去已經蒼老,但是他黑亮的眼珠中卻有著年輕人的活力。剛剛四十歲的他,在這個崇尚老人政治的東方社會,他的政治生涯才算剛剛開始。
他上身穿著立領的白襯衫,翻領的黑色西裝。白襯衫並沒有打領帶,領口扣子反而松開了一個。他站在窗前,漆黑的雙眼微微眯起,凝望著行將隱沒在地平線後面的夕陽。微微旖旎的風吹亂了他早生的華發。
光線慢慢的黯淡下來,夜幕隨之降臨。在失去陽光的瞬間,吹來的風中就少了一絲悶悶的熱意,多了一絲涼風清爽。
在他的身後寬大的辦公室完全以老英國府維多利亞時代的風格裝潢而成,寬大且舒適的皮椅前,是一張數米寬的古式辦公桌,辦公室的一桌一椅,無不張揚極致的奢華。
此刻,這張辦公桌的上正擺著一張同樣奢華的聘書。
這是段祺瑞內閣送來的聘書。隨著這種聘書送來的還有梁啟超和湯化龍兩人的私信。
段祺瑞內閣正式聘請他擔任司法總長一職。
自7月15日,段祺瑞在北京正式組閣︰特任汪大燮為外交總長,段自兼陸軍總長,劉冠雄為海軍總長。17日繼續發表閣員名單,特任湯化龍為內務總長,梁啟超為財政總長,林長民為司法總長,張國淦為農業總長,曹汝霖為交通總長,範源濂為教育總長。這個內閣中,研究系佔了五席,是外交、內政、財政、司法、教育。
梁啟超得到了以前求之不得的財政總長。對研究系而言,這是它極盛時代。
良久,夜幕落下。
林長民挺拔的眉毛動了動,關好了窗戶,走到辦公桌前。看著一封聘書兩封書信,伸出的手有些猶豫。
他對于去北京還是不去北京,還在猶豫。
從張勛入京到復闢失敗,時間不過一個月,但北京的政局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首先是被免職的段祺瑞咸魚翻身,卷土重來,他不但恢復內閣總理的職位,而且搖身一變,成為了「三造共和」的大功臣。段總理回京之日,廣大群眾夾道歡迎,其熱烈場景相比于一個月前的黯然出京,何止于天壤之別。
黎元洪下令解散國會,此距恢復尚未及一年。
張勛擁清廢帝宣統復闢,黎元洪避走日本領館,通電各省出師討伐,電請副總統馮國璋入京代行總統一職,並特任段祺瑞為國務總理,段氏設***辦公處于天津。湯化龍時在天津,發電對張勛復闢大加撻伐,認為多省**,是為護法,復闢則民國且不保,何有于法?多謀的段祺瑞則力邀梁啟超、湯化龍參與軍幕,其重要文檄,皆出自任公一人之手。緊緊只十二天,討逆軍即收復京城,再組內閣。
梁啟超、湯化龍、林長民等人入閣,研究系算是徹底超過國民黨而大出天下。
但是,讓林長民猶豫的是研究系擊敗國民黨就真能大出天下了嗎?
之前的「府院之爭」,沖突的根本性質,是政治權勢之爭,卻也反映了國民黨對北洋軍閥獨裁統治的抗爭。
然而,現在送走國民黨又迎來研究系,段氏會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嗎?
林長民伸手拿起梁、湯的私信,展開。
梁、湯信中內容大同小異。
實際上,梁、湯二人對入閣並不熱衷曾面見段氏,堅辭不就。為此還征求過北京、天津黨員意見,可商議的結果,竟是決定梁、湯二人入閣,梁、湯二人只好隨段氏入京。
林長民為這個結果明顯愣了一下。
林長民又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兩人的私信,猶豫了一分鐘後,終于拿出紙筆,寫了一封簡短的回信。
然後,林長民就在皮椅中安靜的坐著,凝望著燙金花邊的聘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幾分鐘,他的面容上浮起鷹一樣的笑容,似乎有些感慨的把聘書和兩封私信小心收進抽屜里。
林長民重新站了起來,他在桌上鈴鐺一按,房門便悄無聲息地打開,听到鈴聲走進來的是一個身著北洋軍服的青年。一看就知是上過戰場的老兵了,他的臉上似乎凝著冰霜,眼神中更是透著些殺氣。
他來到辦公桌前,微微躬身,說道︰「您有什麼吩咐?」
此時,林長民面前的只剩下了那封回信。
「你可以去回話,我很榮幸接受內閣的聘請。另外,這封信給我寄給任公
青年簡潔地答應下來。
林長民喊住準備離開的青年軍人,臉上浮現慈愛的微笑,溫和的問︰「徽徽接到了嗎?」
「算時間,火車應該到了青年軍人停頓了一下,竟然打破以往簡潔的又補充了一句︰「路上如果不堵車,一切順利的話您很快就能見到小姐
林長民了然的揮揮手,青年軍人就默默地走出了辦公室。
幾分鐘後,那個冷面軍人又走進了七樓林長民的辦公室,以他特有的簡潔說道︰「小姐在車站被劫持了
林長民沉默良久,期待與女兒見面的喜悅臉色已是變得鐵青,許久問了一句︰「不是去了青幫大亨嗎?」
「是的
「他們人呢?」
「還在火車站
林長民瞥了一眼青年軍人,起身橐橐踱了兩步,慢慢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夜景,良久,總算緩了口氣︰「會是誰干的?」
「動手的是斧頭幫的人
「王亞樵?」林長民喃喃說道。
林長民想起不久前廣西名流馬君武打電報罵他們說︰
「復闢之事,張勛、康有為固為罪魁,倪嗣沖、梁啟超輩尤為禍首。……民國成立以來,君(指梁)日以破壞《約法》、破壞國會為事。始則附和袁氏,以司法總長資格為賊劃策,副署解散國會命令;及寵任既衰,乃叛而它去,托言護國,竊號名流。共和既復,君之行新《約法》、擁段為總統之策不能行,內閣總理、財政總長之夢不能達,乃教唆使黨員日在議會搗亂,後欲借宣戰問題,以行其攫權亂國之陰謀。及國民多數反對,君乃日往來徐州、蚌埠,教人作反,以破壞《約法》、解散國會為起兵口實。督軍叛國,君與湯化龍同為謀主。……叛國禍首,其罪維均。反對復闢,為國人心理所同。君等同為叛國逆賊,無發言資格。共和終當復活,國人不可屢欺,勿復多言,靜候法律裁判可也
馬君武的通電代表的正是國民黨人對他的情緒。
其實早在辛亥革命時,那是林長民到上海參加第一屆「各省都督府代表聯合會」時,與同盟會黨人發生爭執。數日後林長民在南京下關車站遇刺,所幸有驚無險。
這些女兒被綁架,國民黨人的槍口毫無疑問,還是指著他的。
林長民疲憊的揮了揮手。
「先生請安心,我們正在全力營救青年軍人說完便安靜地退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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