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之後仍是沉默,那濃重的黑如同劃不開的夜,遮掩了一切聲與響、光與影。
台下眾人怔怔仰頭望著那片絕對的黑,眼神久久不能移開,仿佛他們看見的不是虛空,而是泥淖里緩緩沉淪的潔淨水仙。
就在寂靜即將吞噬掉整個世界的那一瞬,忽然傳來了一聲輕柔的歌聲。
他的聲音格外澄澈明淨,宛如不攙一絲雜質的透明水晶。
「天色暗下去了嗎?小鹿你為什麼奔逃?」
他語調輕微,歌聲里卻有曠遠之意,仿佛一個獨自站在天地間輕聲歌唱的少年。
「我看見陽光微亮,風色微涼,草木微微搖晃
他的音量漸漸抬高,童稚純淨的聲音漂浮在空蕩蕩的演播大廳。
四面明明仍是一片漆黑,可不知為什麼,眾人卻真得隨著他那猶如唱詩班的聖潔歌聲看見了一道從半空中虛落下的純白色光芒。那光芒那樣純粹、那樣寧靜,帶著足以撫慰一切的力量,喚起了人心中最本真的一點善。
驀然間,一束雪亮的追光打到舞台上。
黑暗里突如其來的亮光令所有人反射性地扭頭躲避,可等他們適應過光線,重新注目著舞台時,卻發現那束光芒的正中央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站在光芒中央,大家看不太清他的樣子,只能看見一襲純白的希臘式長袍被光柱中的浮游生物環繞著,光色明暗中,他仿佛虛浮于半空中,輕輕吟唱著聖潔的歌謠,猶如身後長有雙翼的純白天使,悲憫地俯視著蒼生。
慢慢地,眾人發覺那扣在他臉上的白玉面具完好無缺,連一絲裂縫也沒有。
那不是江陵。
所有人都在心中低語。
不是因為面具和服飾,也不是因為那黑色的發,甚至不是因為不一樣的聲音。
他們只是在他剛剛現身的那一剎那,就明白過來了,面具背後的那個少年他們從未見過、從未听過,他于他們心向往之、卻未觸及過的純善世界。
那里白雲如羽毛般輕軟,光明像銀色的月光一樣灑滿世間,那里充滿喜樂平和,遍布福澤慈寧,你看不見任何一點惡。
他就這樣,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舞台中央,獨力面對著全然的暗色,用歌聲喚醒一整個世界。
熒幕隨著他的歌聲慢慢亮起,熹光初現,在潑墨般的烏雲層中漸漸拉扯出縫隙,露出湛藍天空的底色,水天相接的地平線處遠遠飄過來一絲白雲。
草木開始復蘇,魚蟲從一朵浮萍下游到另一朵下,柔軟的藤蔓纏繞著枝條生長,在他的頭頂自動結成花冠,麋鹿從森林深處走出,眨了眨濕潤的大眼楮,鹿角輕輕抵住他的手掌摩挲著。
一身灰袍的江陵正半跪在他身旁,脊背彎成弓狀,雙手掩面。
站立著的宛如天使般的少年溫柔地唱著,一邊伸手緩緩摘下了面具。
那面具下的臉膚質瑩白,線條柔和,一雙鴿灰色的瞳仁更猶如抹著清漆一般,流光溢彩、清明寧澈,正是蘇嘉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