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說完季莫抹了兩把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就一把躍過沙發跑走了,挽挽眼睜睜著看著他險些撞上玻璃門地跌跌撞撞地跑遠的背影,無奈地吐口氣搖搖頭——除了在哄女孩子開心上,季莫的一言一行都在昭告天下他童心未泯實際年齡和心理年齡通通都沒有滿十歲,還好他和蔣蘊的婚約只是一個玩笑,要不然蔣蘊可就倒了大霉了。
既然魔術師溜走了,休息室也打掃得差不多了,顧挽挽索性關上門拉攏窗簾,把《沉歌》的碟片插入驅動器,又從櫃子里拿出了一筒薯片,打算好好地重看一遍。
黑暗的室內環境中,大尺寸的壁掛電視熒幕上閃現出了淡淡的熒光,一個全景鏡頭慢慢拉近,落在了一個青灰色的小小四合院中。
院子里種了兩棵棗樹,枝葉青碧,縴細的枝條迎風拂展。院子里青磚鋪地,干淨而整潔,左手旁還搭了個小小的葡萄架,葡萄藤蔓沿著竹架子一路蜿蜒,細女敕的綠色蔓苗在末端俏皮地打了兩個小卷。
旭日初升,熹光遙遙照過來,打在糊著白紙的窗欞上,牆角放著的一只大水缸里不知道養著什麼魚,「嘩啦嘩啦」地擺動著尾巴,濺起了水花。
「喀拉」一聲,屋子的木門被拉開,一個人影走了出來。鏡頭只截取了人物的下半部,月白的柔軟褲腿下面是一雙小小的蓮青色布鞋,她慢慢走到了院子中央,驀然開口清唱,「偶然間心似繾,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
這是昆曲《杜麗娘》中的選段,那個聲音清泠婉媚,如石間山泉相擊,碎玉唾珠,雖是唱得情愛愁苦之事,卻毫無其悲苦愁悶之勢,反而一派年少不知愁的模樣。
歌聲中,鏡頭緩緩上移,卻在烏黑秀麗的長發發梢就停住了,並沒有展現唱歌人的面貌,反而又換了遠鏡頭,給了個四九城里弄巷陌的全景。
然後畫面淡去,漆黑的布景上出現了兩個大字——沉歌。
《沉歌》的故事梗概事實上也並不復雜,說得是個北平城里的唱戲家的一個小姑娘,天資聰穎,年輕貌美,原本是曲壇新秀、梨園花旦,卻因為喜歡上一位大學生而與家庭決裂卻最終被辜負被拋棄的故事。
在那個身為女性即是一樁悲劇的時代中,這樣的事情並不少見,它發生在每一個街頭巷尾流傳的閑話里,也發生在每一本小攤上的鴛鴦蝴蝶派的粗糙的故事中,可是當你真得看見這樣一卷無可挽回的淒然畫卷在你眼前徐徐展開時,你又怎麼能不動情、不落淚?
開篇在四合院子里練嗓的其實就是由鄭頤飾演的女主角,那一年她已年逾四十,飾演的角色年齡跨度從十七歲到死去時的五十八歲,卻毫無任何不適感,令人驚嘆。且該人物的人生軌跡幾乎可以說是和鄭頤完全沒有重合點,誰也沒有料到,她竟能那麼全勤地投入到人物情感中去。
正是由于該片中的超水準發揮,鄭頤拿下了當年的戛納影後,國內熟悉她的演藝界人士,也紛紛感慨鄭頤大器晚成,演技有了突破性的發展,終于從自己明星的身份中掙月兌出來成為了一名演員。
直到熒幕上出現了「劇中」兩個字,挽挽才發現自己的臉頰上一片冰涼。她長嘆了一口氣,把捏在手中卻遲遲沒有吃的薯片丟回了罐子里,忽然發現室內的光線好像有點不對勁,有一道光芒從門邊照過來,淡淡的影子拉長了倒在地面上,誰在那邊?她錯愕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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