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猶如嘆息般的輕笑幾乎令人心神俱失,挽挽雙目迷醉,不由得隨著他的話緩緩抬起了眼簾。
先看到的,是眼角余光的那抹雪色——素白的薄紗挽過掌際,尺來寬的繃帶服帖地保護著傷口,那是在攀岩過程中季航為救她而被繩索磨傷的左手。
接下來,才是他微微上下活動的凸起喉結、線條完美的下頜、縴薄濕潤的唇、筆挺的鼻……如同萬點星子倒映其間的深沉雙眸。
她險些在他的懷中沉溺,「什……什麼?」
季航的指尖終于輕輕繞過了她的發,「不記得了麼?」他濕潤鮮紅的雙唇如同惡魔般緩緩翕動,「我們曾說過‘要有光’
「要有光?」挽挽痴迷地看著與平日的緊抿大相徑庭的唇,心旌搖蕩,不自覺地重復了一遍他的話。
「對季航輕輕一笑,額緊抵住她的額,雙目深深地看進她的眼里。
啊,那個他堅持著「不請我上去喝杯咖啡嗎」的夜,樓道里的應急燈遲遲不亮,她跺腳拍手都沒有反應,他微微一笑,雙手輕拍,說出了那三個字,光芒卻如期而至。
挽挽眼中閃過剎那的失神,她還記得那一幕——站在站在她身前微笑的清峻少年,滿身的拓朗,滿身的從容,仿佛這整個世界真得在他一聲輕呼下陡然間明亮起來,從此晝夜清晰、海天分離,花木從土壤中抽芽,星辰遍布夜空,飛鳥走獸匍匐在人類膝下,我們懂得「愛」與「溫柔」。
然而,那幾乎是她的記憶里他們親密的最後一刻,再往後,蔣蘊從倫敦來到c城,她去了趟米蘭,回來沒多久後就調職前往了明辰傳媒……
季航涼涼的指尖輕輕地撫過她略有些干裂的唇,「那一天,我們曾說過‘要有光’他的眼神狂熱而堅定,「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面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面上。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開了。神稱光為晝,稱暗為夜。有晚上,有早晨,這是頭一日。「
那是《聖經》舊約創世紀中的第一段話,上帝造世七日中的第一日。
他緩慢而清晰地背誦了這段話,「我說過‘要有光’,那是我們的世界的第一天
顧挽挽終于醒悟過來——程季航竟把自己比作上帝!多麼狂妄呀,他說那是他創造的屬于他們兩人的世界的第一天,就如同上帝創造宇宙的第一天一樣。
她想要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與自大,卻被他眼中的熱度所灼傷,那雙原本如夏夜郁藍星空般的雙眸中清光遍目,就如同那些原本掛在天穹靜靜閃耀的星辰都瞬間化作了流星,一道道銀亮的光芒劃過眼際。
挽挽終于被震撼,季航……是認真的。
他放下自己的所有驕傲與自負,先邁出了這一步,對她剖開自己的心。
可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挽挽眼神游移,經過了在桌子底下偷听地這漫長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她才第一次發現自己對程季航的認知有多淺薄。
她根本就不曾真正地了解過他的內心,又怎麼能夠恍若無事地,接過他遞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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