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1-08-10
這幾日,劉邦除了處理渭水決堤一事,也接見了一些進駐長安的諸侯王。早在一個月或者半月前,一些路途遙遠的諸侯王已經走在進京的路上了,恰好最近幾天趕到長安。諸侯王朝見了天子,根據漢制,應當只見四次。剛到京城時,入宮覲見,謂之‘小見’,所謂‘小見’就是在宮內不拘大禮相見,飲宴于王宮禁地;到了十月初一,捧著皮墊擺上璧玉,向皇帝道賀,謂之‘法見’;再過三天,皇帝為諸侯王設下酒宴,賜給他們金錢財物;再過兩天,諸侯王又入宮‘小見’,然後辭別歸國;一共在長安留住不過二十天。
楚王梁王以及一些列侯們皆去皇宮進行了一次‘小見’皇帝,劉邦這兩天特意擺了酒席與他們宴飲徹夜,君臣上下不顧禮節,大家促膝而坐,坐臥無序,幾案上佳肴珍果,醇香美酒盡有之。男女(諸侯王和女侍者)同席,雜坐敬酒,鞋子木屐混雜在一起,杯盤雜亂不堪,前有墮珥後有遺簪,一些女侍者羅襦襟解,微聞薌澤。
方至後夜,大家醉醺醺的,依舊不解熱鬧,群雜之聲皆有,一波高過一波。環著美姬的諸侯王醉意朦朧,一些已經倒在溫柔鄉酣睡了,一些還在與她們酣飲。坐在正榻上的皇帝劉邦早已經支撐不住了,一手支著頭,一手還歪拿著酒壺,酒壺里的醇酒直往外流,一片酒香環著大殿,醉態闌珊眼楮迷蒙的看了看殿下同樣醉的差不多的諸侯王們,帶著醉意笑他們酒量就是不行。
殿中逐漸的安靜下來,幾個宮人宦者趕緊碎步過來攙扶起皇帝讓他去內殿歇息。劉邦喝的醉醺醺的,一起來就覺得頭疼,估計起猛了,‘哎喲’一聲差點跌個踉蹌幸被宦官扶住。被他們扶下殿,正往內殿走,擱著醉意耷拉著眼楮的劉邦看到一個列侯正欲對侍女月兌羅襦衣襟進行歡愛之事,估計那列侯也是喝的不像樣了,分不清是在自個兒家中還是在皇宮,念他定是忘記了自身在何處,竟在酒後顯露出真本性。
劉邦身邊的宮女和宦官們看了那個列侯,皆是扭頭不敢再看下去,皆有羞恥之心。
劉邦捏捏額頭,清清喉嚨,看了看左右,又看了看那個正欲行美事的列侯,故意咳嗽一聲,示意列侯停止。誰知那列侯根本沒當回事,根本沒停住。劉邦看了一眼,也羞臊的用手遮著額頭經過那個列侯身邊,低沉道,「嗨,注意點兒形象,此乃皇宮,要玩回家玩去,丟人!」說完急匆匆的離開列侯往殿外走去了,跟在劉邦身邊的宮人宦官皆是拼命憋回笑意隨劉邦走了。
一些似睡非睡的人見皇帝走了,看了看那個列侯,大家齊聲起哄笑道,「平大蟲來啦!」(列侯的嫡妻姓平,大蟲乃指老虎,估計這個侯在家也是怕老婆的人物)
一听‘平大蟲’,那個列侯一下子就醒了酒,趕緊甩開侍女,收拾衣衫,捋捋頭發,正收拾著忽听一陣笑聲,再看時,原來這是皇宮,大家都在自己的幾案邊橫坐豎躺著醉意的笑他剛才所為。
他尷尬的叫侍女快走,那侍女也是光天化日之下遭調戲一般羞得合起衣衫顧不得穿鞋就往外走。列侯看到皇帝已經不在上面了,心中納悶他何時走的。
列侯指著殿里的人,嗔怒生氣道,「難為兄弟也,怎可不拉勸某,犯下此行,某這是喝醉了,平時斷不是這樣的人物,各位勿要多想列侯拼命為自己拉形象圓場。
殿里一個醉意朦朧的人接話道,「已經半夜三更了,若不是吾等實在醉的厲害要睡覺,吾等比你還禽獸說完大殿里又是哄笑一片,說此話的人更是拍案狂笑。
尷尬的那個列侯不知所措,實在感到丟人。
又一個人說,「皇上不是讓你注意形象麼?怎麼,你沒听到?」
此話一出,列侯眼前一亮大嘴一張,細細一想,剛才確有模糊的听到此話啊,還以為喝多了是幻覺就沒理睬,不料撞在皇帝眼下了,真是丟人丟大了,列侯羞得‘唉’了一聲,低聲嘟囔,「丟人啊,丟到皇宮了。某平時的確不這樣的,希望陛下不要想歪了兩手懊悔的捶頭,希冀皇帝剛才看的是幻覺,大家又是指著他一陣哄笑。
「笑甚笑?」列侯急了沖他們怒罵,然後小聲埋怨一句,「衣冠禽獸不敢叫他們听見。
此時已接近五更了,大家也玩得盡興了,便在家臣奴僕的攙扶下各自回了長安的官邸之中歇息。
翌日,睡到將近晌午的劉邦不忘問候昨夜喝醉了的一干遠地諸侯,宦官們說五更時分皆已經全部回到長安官邸,大概此時也在睡覺呢,劉邦哈哈一笑,忽然收住笑容,眼楮轉而直逼著宦官。宦官連忙打躬作揖,道,「早朝的事,皇後殿下已經著人吩咐了謁者,說陛子微恙,免朝
劉邦這才放心的‘哦’了一聲,起身洗臉梳發了。又問宦官皇後是否來這里看望了他,宦官說皇後知道昨夜陛下與諸侯王宴飲,大清早的就過來看望過了,說是叫各位侍者們好生照料,不必叫醒起朝,直接吩咐傳事謁者免了今日的朝會。劉邦‘嗯’了一聲,起身外出了。
長信宮。
呂後一如往常的在讀著《呂氏春秋》,讀著讀著卻是大嘆一口氣,把卷本卷起來擱在一邊,眼楮出神的望著一處地方,不知在想什麼。
從門外進來了戴青,戴青從一進門就看見皇後傻傻的看著一個地方,眼楮一動不動,像是著了邪似的,黯淡無神。
「娘娘,娘娘戴青走近呂後身邊輕喚她。
呂後這才恍若回過神來,詫異地看著戴青,「怎麼了?」
「娘娘為何失神?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麼?」戴青問。
呂後又是長嘆一聲,對著戴青稍顯無奈的說,「一些諸侯王已經陸陸續續的進駐長安了,昨夜已經得到了皇上的召見。十月份,時間已經不多了,到時如果劉如意在宴會上受到大臣們的一致認可,那太子就完了說到這里,呂後又顯得一臉無奈不安。
戴青仔仔細細的分析著這些事情,走過來輕輕撫著呂後背,說,「娘娘,我們倒也不怕,戚夫人昨日才為代王找到了太傅,怕是想要他在十月時出盡風頭也是來不及的,奴婢知道滿朝文武還是很忌憚娘娘的威嚴,到時候娘娘只要隱藏在皇上龍榻後的閣道上,大臣們朝拜皇上時必能瞧見皇後您,他們看見您在,也會看眼色辦事的
呂後听之有理,點點頭,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想起了戚夫人已為代王找了太傅又問戴青,「代王的太傅找的是誰?」
「陸賈戴青也是通過秀月為她傳遞的消息才知道的。
呂後深邃的眯起眼楮,咬著牙關思索著,隨之一笑不屑的說,「她倒也不笨,為如意找了個這麼有學問的太傅,本宮以為她就知道整天勾搭著皇上
戴青看著皇後輕蔑的態度,覺得有些愧疚。最近听侍女們討論皇帝經常去看望臨華殿的那位,而且每次出來都春風笑意的,私下里問了一些侍女們皇帝是否去魚藻宮,侍女們有的說最近一直在臨華殿,有的說皇帝有時也回魚藻宮,戴青上心起來,親自追隨了幾日皇帝的行蹤,他果是常去臨華殿過夜,不論多晚都去。
戴青不知道皇帝為何突然又去了好久不去的臨華殿,原本當初認為他與管夫人吵鬧後便不會再去那里了,不料近日怎麼又回心轉意的去了?戴青覺得此中有蹊蹺,又想叫呂後開心一下皇帝不專在魚藻宮,但又一想此一說出會不會有什麼不妥,便吞吐起來,「娘娘……皇上他……」
皇後一笑,拉著她的手,「皇上怎麼了?」
「這……」戴青整個人都扭捏著,不知該怎麼向呂後提起,「皇上他……」
「有事瞞著我?」呂後將拉著她的手放開,嚴聲而問。
戴青立刻跪地行大禮,道︰「娘娘,皇上他這幾天根本不在戚夫人那里,他……」
「不在戚夫人那里……」皇後獨自呢喃著,「那他去了哪里?」
「這幾天一直在管夫人那里戴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呂後听完久久怔在那里,戴青見皇後又發愣了,趕忙從地上站起,一遍遍的喚著‘娘娘’。
呂後將手一抬,搖搖頭,挪步到大殿門口,望著蒼天長嘆一聲,「唉,本宮不想管他了,再也不想管他了,只要他還是皇帝,我就管不了他。如今我在乎的只有盈兒,只要盈兒能夠做漢家皇帝,本宮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是虛有的,什麼真情,什麼承諾,什麼榮華,什麼山盟海誓,本宮統統不信,一個字都不信。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我不再管了呂後對著澄明的青天發著滿月復的怨憂,想借青天來驅走這幾年來對皇帝的不滿,對整個後宮的無奈。
呂後眼楮深邃起來,沉湎在沛縣的時光中,神色黯淡語氣平平的說,「回到關中這幾年,我感到累。常常我都會想起在沛縣的時候,雖然清貧卻也安樂和諧,沒有爭斗,沒有太大的煩惱,男耕女織,兒女繞膝,我覺得就是最簡單的幸福。如今做了皇後本應覺得最幸福,我卻高興不起來呂後內心有些激動,幾乎快要站不穩,她抬手捏了捏額頭,喚著戴青的名字,「戴青,我好累,我並不想爭了
戴青趕忙過來摻扶著呂後,看著呂後這樣,她心里也跟著著急,但一想到關于太子的所有,並且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怎麼能輕易放棄呢?
「娘娘如果不爭,那麼太子之位就有可能不保,還有可能等皇上歸天之後,受盡戚懿的凌辱,娘娘想那樣麼?」戴青一邊摻扶著皇後一邊勸著皇後。
听到這話卻好像是有了斗志,她明眸一閃亮出許久不見的光輝,在大殿中庭停住了腳步。
「後宮啊,永遠這麼血雨腥風,永遠這麼暗箭難防,永遠這麼冷酷無情。看來我不得不爭呂後深沉的看了一眼戴青,挽起她的手,滄桑的說,「青兒啊,你知不知道皇上當年是怎麼娶到我的?」
戴青大概知道些,但是不全面,又很想听關于皇後的往事,看看是否也夠幸福,便搖搖頭稱不知道。
呂後慢慢回憶起微時的往事,想起了與劉邦剛結婚的時候,臉上浮現過一陣喜悅和幸福,似有這時她才會快樂,才會像個待嫁的小姑娘一樣說著說著會臉紅,會幸福。
「皇上微時,是沛縣里有名的無賴,可是他卻胸懷野心抱負,雖是無賴之樣卻是飽含帝氣之心。記得當時是父親的壽宴,別人都搶著上賀錢,爭坐第一排,最高無非也就是幾十錢,他卻喊出賀錢萬,使得父親對他投去欣賞的目光。他雖是沒有拿出一文錢,父親卻是非常高興,還賞給他許多的錢,叫他常來我家做客,客走人散後,父親獨留皇上,說是想把我許配給他,他當然高興,不僅白吃一頓還撈了個媳婦
說到這里呂皇後揚起臉幸福的笑了笑,接著說︰「從此我便嫁給他為妻,在我之前他已有一個外婦,還有個兒子,也就是如今的齊王。當初我忍受著這些,我愛他就能夠接受這些,結婚後沒幾天他帶我去了附近的最高山頭,對我許下承諾‘執子之手,相約耄耋’。那一刻我好開心,我覺得我擁有了全天下女人不曾有過的快樂,那時我是真的開心。如今,他早已把誓言忘在腦後,有了戚夫人不說,又有了管夫人,趙美人,薄夫人,權力真的可以讓人改變,我才明白想要測一個人的忠誠,就是看看他可不可以抵得住權力與榮華的誘惑
戴青靜靜的听著,不免對呂後的往事感到一些淡淡的向往,又多一些淡淡的婉殤,原來皇後殿下曾經有過最浪漫的幸福,原來如今的皇後殿下性情大變多拜皇帝的不夠專一。戴青多想自己未來生命里的那個‘子都’是真心對她,想著想著走了神。
呂後說到此處,不免動情,一些濕濕的東西從眼角留下來,那是哀傷的淚水。
「時過境遷,我也青春不再,一切繁華落盡。愛也好恨也罷,到頭來不過是隨風入黃土,隨波永東流,唉,不提也罷呂後想著過去的事無奈的搖搖頭,她已失去了一些東西,沒有再追回來的可能。
「娘娘……」
呂後擺擺手,嘆息道,「昨夜他大醉迷蒙,酒宴離長信宮最近了,他竟不肯來本宮這里卻獨自去了長秋殿,一副已經織好的暖手套也送不出去
戴青心疼呂後此時的受傷害,不知怎麼安撫呂後,杵在那兒,欲言又止。
呂後轉身慢慢向內屋而去,嘴里呢喃著,「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獨留戴青一人在空曠的殿中徘徊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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