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堅長刀砍來,那瀑布一般的刀光直直落到了「大巫師」身上。
姬傲劍看了幾乎心髒都停止了跳動,同時也完全不願意相信︰四姐怎麼這就中招了,連一刀都擋不住?就算「大巫師」有什麼刀槍不入的天魔煉體神功,被宗師高人重愈千斤之力的一刀砍中,那也一定會被劈開。
卻听「當」地一聲,薩堅一刀似乎砍中了金屬之物,又反彈了回來。
雖是反彈回來,但他這一刀上蘊含的勁道極其猛烈,「大巫師」的神袍卻是受不住沖擊,如蝴蝶飛舞一般碎裂開來。
姬傲劍陡然一愣,因為看到了一個仿佛是被全身鎖住的人。
一圈又一圈的鎖鏈,密密麻麻纏在身上、腿腳上、手臂上,同時也包織成了一件鋼鐵外衣,所以剛才根本不懼劈砍。
東北宗師一刀無功,第二道瀑布幾乎是瞬間就再發出。
刀光橫卷,但見一線銀光如巨潮的峰尖涌來,當雪亮的潮頭漫過頭顱之時,便是斬首之刻。
鎖鏈纏身的人發出十分怪異的笑音,右手一舉,原本繞在在臂上的鐵鏈有如蛟龍揚身,直直飛了出去,在浪潮上只是一轉,就似乎長龍吸水一般,湮滅了刀光。
這一截鎖鏈盤旋而成的蛟龍兵器,軟硬兼備,既有尖利的長槍路數,又有靈動的鞭索招法,出招速度更是快捷無倫,似乎一下子冒出了好幾件兵器在圍攻一柄單刀。
薩堅攻勢受阻,更是怒滿胸膛。
馬神祭是萬馬匯集的場合,他原已預料到姬夢影有可能過來,甚至可以說這場大祭的目的之一就是引誘她出現,為此做了多番布置。
為了穩住姬夢影,幾位宗師甚至不在意讓姬夢影先殺上幾百匹馬,當她殺開了收不住手,就會從四面圍上,合力將其收拾。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姬夢影根本不是從外面闖進來搗亂,而是直接親身替換了大祭的主持人,利用祭神儀式引發的宗教狂熱,蠱惑所有牧民自殺其馬,再自相殘殺。
天魔宗師影響人心的手段已是出神入化,把牧人的信神心理利用到了極致,走火海上刀山的表演讓人們對請神深信不疑,歌舞之中又是極力施展迷心魔音,而且那些火盆中也預先放了紊亂心智的藥物,燃燒之後便隨著風煙散發出去。
就連伏魔殿埋伏在人群中的弟子,剛才也一樣陷入了自相混殺。他們一樣是信薩滿,信馬神,主動將身心投入大祭氣氛之中,又如何抗拒得了姬夢影的刻意誘導。
東北牧場的駿馬,今曰一下子至少損失了三成。作為滿國騎兵後備軍的牧人,也同樣損失慘重。更嚴重的是,這些牧人遭此大難,心中的信仰只怕也會崩塌,以後多半要生活在天魔降世的恐懼陰影中,再也不敢養馬。
神靈不能保佑養馬,不能保佑牧人,也就等于不能保佑以騎射自詡的大清。
薩滿教作為民族心理的黏合劑,是大清國在關外還能維持的心理支柱。失去了對薩滿的信心,就意味著滿人失去了共同的文化信心。
要想拯救人心,就必須今曰把天魔斬殺在當場!
薩堅刀光如瀑,在高台上刷來刷去,似乎將十丈之地化成了一片雨幕。但是天魔手上的一條蛟龍卻更加昂揚活躍,舉足伸爪間就不時地掐滅刀光,更時不時地猛攻東北宗師的要害。
只听天魔突然發出了一句支離破碎的笑音,「薩老兒,你早就是我手下敗將,來了何用?」
之所以說是支離破碎,只因這句話第一個字是嬌媚的少女之音,第二個字卻是粗豪的大漢聲音,第三個字是清脆的蘿莉甜聲,第四個字又是嘶啞的破鑼嗓音……
每一個字的聲音都截然不同,好像天魔的身體里住了許許多多不同的人,每個人輪流開口說了一字。這種「拼合」而成的話語傳入耳中,說不出的古怪詭異,功力稍差之人听了就要吐血,而膽小之輩在深夜中听到,當場嚇死也有可能。
忽然之間,又一道瀑布般的刀光切入高台,和薩堅同來的宗師高人也入了戰圈。
天魔嘿嘿笑道,「原來是高麗崔老兒,你們想倚多為勝?」
高麗宗師和滿國宗師多有來往,兩人時常研討刀法,說是同門師兄弟也不為過。這一聯手起來,兩道瀑布正掛倒掛,橫卷翻卷,化成了滔天巨浪,威力強了數倍。
薩堅喝道,「你罪惡滔天,根本不是個人,而是妖魔,世人得而誅之。」
兩位刀法宗師一刀快似一刀,天魔兩只手臂上的鎖鏈都抖了出來,左右拒擋,但漸漸也左支右絀,落入下風。她固然是因為以一敵二,應付艱難,但剛剛引導萬人發狂,消耗的精神心力也著實不少。
薩堅和崔恆都是歲將六十的老牌宗師,功力深厚,年齡幾乎是天魔的兩倍,兩人加起來,就是她的四倍。雙刀合戰之下,才能把姬夢影壓制下風,對他們來說,其實心中極不是滋味。
此刻錦州城方向煙塵陣陣,正白旗旗主額爾德謨帶了四千精騎趕來,只要圍住高台,被兩位宗師高人纏住的天魔就插翅難飛。
猛然間天魔腳步一錯,似乎是露了個破綻。崔恆一見,刀光便順勢而上,直取天魔胸月復。
薩堅叫道,「有詐,別攻!」
崔恆一愣,心中卻不信是圈套,刀法去勢依然未變,罡氣一閃,深深刺入了天魔身中。
與此同時,高麗宗師覺得腿上劇痛,原來天魔右腳上的鎖鏈在他出刀的同時,也倏然飛了出來,狠狠擊中了他的脛骨,打得腿上幾乎骨折。
天魔向後一翻,往高台下躍去。薩堅急忙跟上一刀,在她背後又留了一道深痕,卻終究沒能阻止她跳下台去。
崔恆腿痛難忍,眼看著薩堅飛身追下高台,才明白天魔是要打算逃跑,因此寧願以傷換傷,先廢了一個對手的追擊。
姬傲劍見到四姐身中兩刀,痛得心中如同撕裂一般,立刻縱馬直奔高台,對著從後追下來的薩堅,舉著馬槍扣動扳機。
如是在平地之上,姬傲劍用火銃打來,宗師高人早就能根據他的氣機動作,相應閃避。但薩堅從高台跳下,半空中無論身形怎麼變化,終究不出一定範圍。
砰地一聲,他的右腿上中了一槍。
天魔登時發出一聲怪笑,她本打算落下台之後,再來一次以傷換傷,廢掉薩堅一腳。但是姬傲劍開了一槍,卻已不必如此。
薩堅腿上中彈,落地之後卻未摔倒。只听他怒叱一聲,左足在地上一撐,只以單腳爆發之力,就如勁鳥撲林一般,手中一道瀑布刀光直向姬傲劍斬去。
姬傲劍右手已握起了馬刀,看著東北宗師的刀光卷向眼前,沒有半分逃避的念頭,心神沉浸于武道意境,要擋下這一刀。
從剛才台上的一番相斗來看,薩堅的刀法路數決不至于一招就取了自己的姓命。
錚亮的一聲撞擊之聲發出,姬傲劍騎在馬上,借著馬力蓄足防勢,硬擋了薩堅一刀。
但這一擊也撞得他手臂直是酸麻,眨眼功夫不到,第二道瀑布又自下而上,直奔他的面門。姬傲劍雖然能看清這一刀的去向,但幾乎已經無力抬手。
陡然間,薩堅身形一僵,卻是一根鎖鏈纏上了他的左腳,隨後一陣巨力扯來,身不由己摔倒在地。
另一只鎖鏈在姬傲劍馬後一拍,同時傳來一個聲音,「快走!」這匹馬便哧溜溜地向遠處逃開。
天魔身形幾個起落,躍上了台下的一匹無主之馬,順著姬傲劍的方向追了過去。
薩堅鐵青著臉,一聲 哨,先前騎來的白馬趕到他的身邊,立刻翻身上馬,繼續追擊。
在他身後,高麗宗師也已上了馬,而在更遠之處,正白旗的四千騎軍也依然馬不停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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