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兩個小孩子家,隨隨便便就敢說創立門戶,當這是鬧著玩的?」
姬靈星大怒道,「不服的話過來挑啊!」
她立刻覺得不對,前方雖然傳來話語,但腳步聲卻極是微弱,在雨聲之中幾乎不可辨別,和陳虹那種手腳粗重的外家大高手截然不同。
兩個羽冠道袍的老者來到了他們身前,其中一人身上還背著一個昏迷過去的道士。
姬靈星一眼認出了這兩個老道士是雁蕩長老,在先前去過銀鏡山莊的雁蕩派人馬中見過。而那位雁蕩掌門,如今卻是人事不省地被一位長老背在背上。
雲山霧海這兩位長老,是貨真價實的內外合一的高手,心神比那些外家一流高手要高明得多。先前在煙塵迷霧中,姬玉雪屠殺大明衛,他們的感應遠比別人清晰,也更加心驚。兩位長老人老成精,見事已不可為,就萌發了退走的心思。他們不僅暗自退下,而且還記得掌門倒下的位置,連同他一起背下山來。
兩人運起雁蕩劍法,掃開火勢沖下山來,雖是沾了些火灰,卻只燒著了幾處衣角。如今神情氣質依然從容端莊,遠非焦糊一片的九頭獅子可比。
雲山長老冷笑道,「老道正要領教貓拳掌門大人的高招
貓拳掌門大人轉了轉眼珠,知道眼前這兩個老道絕非自己所能取勝,當下打了個呵欠,「不妨事,不過現在下著雨,我們先各自回家吃飯換衣,等天晴了你們再來找我吧
雲山哼了一聲,「要吃飯換衣,很簡單啊。到我們雁蕩來做客,好吃好喝由著你們
姬傲劍心中一驚,你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要綁架的節奏啊。
姬靈星搖頭,「你們雁蕩那兒沒什麼意思,我不想去
雲山厲聲道,「不想去也得去
刷地一聲,長劍出手,朝她面前指了過來。
姬靈星在對手出劍時立刻往後跳開,姬傲劍忽然身形一沖,擋住了正要追過去的長劍,「別打我九姐的主意,有什麼事沖著我來
九姐在身後驚叫道,「小劍你干什麼?」
姬傲劍咬牙道,「九姐你快走,去找八姐六姐救我。我去了雁蕩也不要緊,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
他此刻全身已累得幾乎提不起一根手指,在兩位長老名宿面前怎麼也逃不開的。索性以身相代,讓九姐為了報信逃走,總好過兩人一起落到雁蕩派手上。
雲山點頭道,「姬公子願意去雁蕩做客,也是一樣的
姬靈星急得眼中淚水打轉,但也知道不能和弟弟一起險入敵手,一邊後退,一邊帶著哭聲道,「小劍你放心,我一定找六姐八姐把你救出來
她後退了幾步,正要從一棵大樹後逃走,卻忽然撞到了一個根本沒有察覺到的軟軟懷抱之中。
姬靈星大驚之下,就要掙扎,只覺得一陣熱熱的呼吸聲傳到自己的耳中,「不一定要找六姐八姐,找三姐也是可以的哦
小靈貓登時全身酥了,轉過小腦袋,看到的卻是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金發小女孩。
她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臉容,十分奇怪地問道,「你是三姐?」
忽然滿心狂喜起來,揚起小拳頭,大聲喊道,「聖女姐姐,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姬傲劍听了她的喊聲,也不由得回頭望去,只見到雨水天幕之下,一個長發過膝的白衣金發小女孩,將九姐抱在身前,正微笑地看過來。
她全身上下一點雨水,沒有一絲污泥,腳下也沒有踩出一點凹窪的痕跡。似乎她根本就不存在于這個時空,只是一道投影到這世界上的立體圖像。
一張精致美麗的小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溫和親切,和九姐給人的感覺像是妹妹不同,她的眼神,完完全全就是姐姐的目光。
看了姬傲劍一眼,金發小女孩淡淡道,「小劍,不會有事了
她的音色,卻有如木石敲擊,听上去完全不似人聲。
姬傲劍震驚之極,這個聲音他听過多次了,總是以為有一位神秘前輩在指導自己,原來竟是三姐,你一直在家的呀?
為什麼你也看上去比我小,難道你也是先天道體?
金發小女孩眼光一轉,對著雲山長老道,「你們雁蕩派的人,怎麼總喜歡用劍逼著我家小劍呢,這個習慣可不好哦
雲山被她眼神一射,頓時覺得自己似乎是從里到外,通通透透,全被她看遍了。
這是只有武學意境高到自己想象不到的地步,才會在自己心境中留下的感覺。如此高深的武學修為意味著和她為敵只有一種結果︰自己一招之間就要完全全全、徹徹底底的失敗。
他口中滿是苦澀之聲,「尊駕從何處來?」
金發小女孩微笑道,「剛從虎丘寺中出來
雲山霧海全身一震,終于確定眼前的人是誰了,她就是今日逼得內家高僧雲集的虎丘寺關閉山門的靈台大居士。
穿過火場,身在雨中,全身卻干淨得如同在靜室之中,除了大宗師,還有什麼人能做到?
雲山的長劍不覺垂了下去,「尊駕有何吩咐?」
他不是沒想過用眼前的姬傲劍來威逼交涉,但在大宗師如同洞察一切的睿智目光面前,他原以為自己會有的勇氣卻全然消失。
即使在海上玉龍面前,雁蕩長老也沒有產生過這種無力之感。
大宗師的心境太高,對于他這樣的內家意境有成的高手來說,卻最是克制。換了外功強橫、不通意境的粗野高手,倒不會像他這麼不堪。
金發小女孩道,「我有什麼吩咐之前,還要先听听星辰先生的意思
她這一句話剛說完,旁邊忽然多出了一名中年青衣羽士,滿臉苦笑道,「見過聖典小姐
這人是武當的宗師高手,昨夜星辰卓長風。
這武林之中,只要有一位宗師高人坐鎮,便算是一流大派。而少林武當更是在大宗師坐鎮之外,還有多名宗師高手。
少林五羅漢,武當三劍客。
雖然武當三位宗師的數目似是比少林略少,但少林五羅漢乃是南北少林寺加起來所成。
昨夜星辰、今朝有酒、明日黃花。這三位武當宗師同時還是知名劍客,在一般武林人眼里,劍客宗師的戰力比少林外家功夫聞名的宗師更加可怕。
姬傲劍凝神看去,這位星辰先生雖是不如三姐那般雨水根本打不到身上,但雨珠落在他身上也是隨落隨消,青色道袍始終只有微濕。
足見他的內功也到了罡化陰陽的境界之上。
金發小女孩開口說道,「星辰先生,雁蕩一脈還有必要留著麼?」
雲山霧海兩位雁蕩長老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知道這位姬家的新晉大宗師現下是要對本門清算了。
看她談笑間就要將整個雁蕩派抹除,雖說這種除名之事未必是要把本門之人全部上下殺絕,但此後江湖上再也不能有任何人以雁蕩門人的名義出現。
對于雲山霧海這種大半人生都是在本門中渡過的長老而言,沒了門派也就等于沒了生命。
卓長風尷尬道,「聖典小姐如果對雁蕩有什麼要求的話,我想他們可以答應任何條件
言下之意是,雁蕩派已經認輸了,任你予取予求。
金發小女孩道,「可是我沒看到他們有這個意思呢。這一局既然了結,下了山為什麼還要抓我的弟妹,再起要挾之心?」
要認輸的話,就得主動表現出誠意。這雁蕩派依附的大明衛已倒,非但不過來負荊請罪,反而還要再抓姬家的人作為要挾之資,這不但不是服軟,反而是更在頑抗。
就算三小姐本來有一兩分饒過的心思,此刻也全然沒有了。
卓長風暗罵了一聲蠢材,賠笑道,「他們心慌氣急,頭腦發昏,做了蠢事
不過要不是雁蕩高手傲慢得近乎愚蠢,又怎麼會在武當派系中搶先出頭來幫大明衛呢。
這次大明衛在江南對付龍魂幫,少林武當都有一些外門旁系相助,這當然也是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兩派高層的默許。而決戰之時,少林武當自然也有相應代表在左近觀摩。
星辰劍客心中默哀,願意出頭來試探姬家實力的都是烈士啊,一路走好。
金發小女孩道,「頭腦不靈光的人在江湖上混,可是很危險呢
雲山長老忽然道,「聖典小姐,只要留住雁蕩一脈,你有任何要求,哪怕是要了老道這條命,也但管吩咐。但你要雁蕩在武林除名的話,我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只有請你自己上門動手,把雁蕩全山都殺盡了
卓長風見他說話仍是這麼沖,不覺皺起了眉頭。
你以為這聖典小姐看起來聖潔溫和,一副不願雙手血腥累累的樣子,就想拿雁蕩派滿門的性命來堵她的話嗎?
幼稚,太幼稚了!
金發小女孩嘆道,「我想打碎雁蕩派這副招牌的話,你們就算賴著不走,難道還需要我自己動手麼?」
大宗師要滅雁蕩派的話,怎會要自己親自動手,那早就落了下乘。
雲山臉色變得鐵青,終于明白過來。姬家這番在江南掃蕩了大明衛,不知有多少江湖勢力會聞風投靠依附,三小姐玉口一言,要滅誰就滅誰,想搶首功的人只怕立刻踏破了門檻。
卓長風陪笑道,「聖典小姐,這滅門沒什麼好玩的,壇壇罐罐砸破了,就不值錢了
金發小女孩問道,「雁蕩派很值錢嗎?」
卓長風急忙回道,「東南名山勝地,怎會沒有價值?」
金發小女孩道,「這是山水好,和雁蕩劍派沒什麼關系
她望了雲山霧海一眼,「你們剛才擄我家弟妹,先自己把用劍的手砍下來
姬傲劍想起當初自己剛穿越不久時,家里來了飛賊,小蘇要砍人家一只手,自己還勸阻來著。現下已經不會再有這種念頭了,這就是江湖啊,讓人飛速成長。
就算他還想再勸阻,這位三姐可不是小蘇,是他能干預得了的,雖然三姐的樣子看上去比小蘇還小。
星辰劍客見雁蕩兩位長老還在猶豫,急忙說道,「還愣著干什麼,快砍啊,這是聖典小姐饒過你們了
心道怎麼這麼笨呢,既然大宗師說了砍手了,就不會是要對雁蕩滅門,否則直接就殺光你們了,還砍手干什麼?
雲山霧海醒悟過來,急忙劍交左手,咬牙將右手砍了下來,然後自己撕下衣襟,止血包扎。
金發小女孩微微點頭,「你們回去後,一月之內,把門派中所有的房屋田地、還有外圍產業的契書都準備好,以一兩銀子賣給我。然後你們離開雁蕩山,另找道場去開山門
姬傲劍听了發愣,三姐你這是抄家啊,把雁蕩派的家底全搶過來了。
看來雁蕩派大師兄上門來搶過自家田地之事,三姐記得很牢呢。
雲山霧海的臉色一片灰敗,「離了雁蕩山,我們能到哪兒去?」
金發小女孩淡淡道,「有星辰劍客在此,難道會讓你們餓死不成?」
雁蕩這次相助大明衛,很大程度上是為整個武當內家派系來試探姬家實力,武當自然有責任對他們善後照應。
卓長風見她順手就把一大堆包袱扔過來,苦笑道,「兩位長老,人還在,門派就在,雁蕩一脈不會斷了傳承的
雲山長老低聲道,「卓先生,雖然聖典小姐沒說要雁蕩派除名,但是換了道場後,還能叫雁蕩派麼,難道本門要換個名字?」
卓長風想了想,決定試著為雁蕩派保住門基,「聖典小姐,你要雁蕩派的房屋田產有什麼用呢,不如讓他們折價來贖,給你銀子
金發小女孩道,「你說雁蕩是個好地方呢,那可以開山立派呀
卓長風見她如此一說,嘆氣道,「聖典小姐要創立一家大派,真是武林盛事
大宗師只要一創門派就是一流大派,一建山莊就是天字號世家。
金發小女孩搖頭道,「不是我開山門,是給我家九妹
她撫著小靈貓的頭,微微笑道,「小靈創了貓拳,也是一派掌門了,該有片基業了,我就送一處山門給她
姬靈星滿心得意,忍不住大笑道,「是哪個說我創立門戶是小孩子鬧著玩的?我連門派之地都有了哦
姬傲劍看著雲山霧海兩位長老萬花筒般變化的臉色,忍不住想,你們嘲諷我九姐,這報應來得未免也太快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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