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兵跟著王鐵跑在黑白相間的雪夜之中,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寒冷。羅小兵突然想到了一個中國古代極其殘熱的刑罰——凌遲,就是一刀一刀地從受刑者的身上往下割肉,直到那受刑者氣絕身亡為止。
羅小兵想也許這樣光著膀子奔跑在雪中的感覺也不比凌遲好受到哪里去,俄羅斯的遠東地區緯度極高,此時的氣溫已在零下四十度左右,凜冽的寒風像上蒼揮舞著利刃一刀刀割在身上,雖看不見流血卻疼得一陣陣的鑽心。
然而,顯微鏡下晶瑩剔透的雪花打到身上就完全失去了美感,身體上的熱度迅速將冰冷的雪花融化,然後再將這融化的雪水迅速蒸發成氣體。兩次再普通不過的物理作用從身上掠走極高的熱量,然後刺骨的寒冷便一次次地襲遍全身!
羅小兵一陣陣地發抖,他感覺現在自己的肌肉簡直比大高加索山的石頭還要堅硬,不是因為肌肉密度有多大,而是感覺每一塊肌肉都要被汗水、雪水給凍僵了。而王鐵則不同,他的臉上洋溢著極其滿足的表情,似乎這在嚴寒中奔跑並非什麼難事反而成了一件特別享受的事情。
王鐵跑得並不是很快,而是很穩,每一次落腳、每一次呼吸都能讓人感到一種有跡可循的節奏,就好像舞蹈演員踩著樂曲的節拍。王鐵側過頭看看一旁嘴唇發白的羅小兵,關切地問道︰「怎麼樣,鬼小子,冷不冷?」
羅小兵是堅決都不會說冷的,可是他知道就現在這個溫度,一張嘴說話肯定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搞不好嘴剛剛張開,話還沒說出來,兩排牙齒就會因為寒冷的原因不斷地敲打在一起,發出「噠噠噠噠」的聲音,真到那個時候人可就丟大發了。
他是萬萬都不想在王鐵面前丟這個人的,于是便咬緊了牙關猛力搖了搖頭。額頭上浸出的汗水被他甩起來,冷風一吹就成了細小的冰渣,冰渣打在臉上便又是一陣麻酥酥的刺痛。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羅小兵回過頭去,小木屋外的燈光早就成了黑夜之中的一個亮點。
王鐵突然把腳步放慢了,開始在雪地上走了起來,羅小兵不得已也跟著王鐵一起慢走。剛剛在雪地里慢跑已經感到了零下四十度的厲害,可是一旦開始慢走起來,那種極寒的感覺就更加強烈。
此時大雪漸歇,狂風卻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反而變得更加凶狠惡毒。羅小兵的身上還在不住地流著汗,一股風掃過來,便把所有的汗全部抽干,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打一個寒噤。這個寒噤剛剛打完,又是一股賊風過來再次抽干剛剛流出來的汗水,于是羅小兵便再一次惡狠狠的戰栗了一下。
王鐵看著羅小兵的樣子若有所思,他轉了「u」型的彎折而往回走。王鐵說︰「那會兒我問你冷嗎,你搖頭,其實我知道,你冷,而且是與生俱來從來都沒感受過的冷!那寒冷甚至會讓人有些絕望,我說的對嗎?」
見羅小兵瑟瑟索索地點了點頭,王鐵就繼續說道︰「人的身體都是一個骨頭架子穿在一堆皮肉里面,零下四十度的氣溫怎麼會不冷?但是,我們必須要適應這種寒冷!如果你還是那個背著書包天天準時準點上學的學生,我大半夜的帶著你光著膀子往雪地里跑,你完全可以到法院去告我虐待!
但你現在身份不同了,你是我王鐵的兵!一兩年之後,你還極有可能會帶自己的兵。只要當一天的兵就要牢記軍人的職責——保家衛國、捍衛和平!我們拿什麼保家衛國?拿什麼捍衛和平?靠的就是我們過硬的軍事素質!
在我們祖國的東北,我也曾經帶著弟兄們在嚴寒里做過同樣的耐寒訓練。靠著拼勁兒剛月兌光膀子都沒事兒,可是沒十分鐘就會有人受不了了,‘咕咚咕咚’歪在雪地里的每回都得有幾個。這人啊,站著沒事兒一旦倒下就完了,身體好的掛一針吊瓶就好了,身體不好的在炕上趴個一兩周的都有!
每年新參加耐寒訓練的兵都會問我︰鐵哥,現在部隊年年給配發那麼好的棉衣過冬,咱們根本就凍不著,為啥還要進行這種耐寒訓練啊?我說︰因為我們是軍人,因為我們要戰斗,要勝利,要消滅敵人,真正的戰士就算穿著單衣、光著膀子也能在雪地里給我把敵人消滅!
不過你也知道能進咱們 蛇的那可都是其他部隊里面響當當的人物,我這麼一味地說教當然不行,所以每一年的耐寒訓練當中我都會搞上兩次夜襲,讓老 蛇們端著槍把這幫新丁從被窩里趕出來。我這麼做就是要告訴他們耐寒訓練的重要性,就是要告訴他們真的敵人從來都不會給你留下穿衣服的時間!
既然敵人不給我們留任何的時間,我們就必須練就克服任何惡劣環境的生存能力,我們是特種兵,我們要面對的敵人沒一個是好對付的,我們的弱點越小就越不會給敵人留下可乘之機,我們的勝算也就越大!
小兵,你永遠都要記住,戰斗中勝利的一方更多的時候並不是因為他比對方的戰斗力強多少,而是因為他的弱點要比對方少很多,或者說他能夠精準地找到對方的弱點,一舉擊破、取得勝利!」
王鐵的一席話听得羅小兵不住點頭,其實就算王鐵不說,羅小兵也猜得到在特種部隊哪有一項訓練是輕省的?別的不說,就從他自己這幾個月的訓練中就可見一斑,不但訓練的強度格外的大,就連訓練的方法和內容也是花樣繁多。
在羅小兵看來,王鐵的這一席話一方面是在解釋為什麼會帶他進行這個耐寒的訓練,另一方面也是在傳授給他一種軍人該有的堅韌不拔、不屈不撓的精神,更是在手把手地教他一個指揮員該如何帶兵,王鐵說得清清楚楚未來一兩年之內不出意外,羅小兵就將帶他自己的兵。
羅小兵跟王鐵兩個人,一老一少,走一會兒,跑一會兒,時不時王鐵還會給羅小兵講述一些耐寒的要領、格斗的技巧以及應作戰時心態的調節等等要點知識。也許是老天被眼前這種景象所動容,刮了一宿的狂風竟漸漸停歇,羅小兵也感到自己的身體漸漸適應了這種惡劣的溫度,竟不那麼寒冷了。
這時候,天空也漸漸發亮,早前漆黑的天空有了灰蒙蒙的亮色,不覺間一道紅光刺破了地平線的束縛噴薄而出,緊接著便是一道、兩道、三道、無數道的紅光一匝匝密密地排成了一片鋪在了一片銀色的世界上。
一輪巨大的太陽徐徐升上天空,這太陽是那樣的大、那樣的圓,萬里銀色的江山仿佛一瞬間變成了出嫁的新娘,蒙上了紅彤彤的蓋頭。這壯闊的盛景讓羅小兵不由得想到那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名句,雖不是落日而是日出,雖不是浩瀚的沙漠而是無垠的大雪,但其蒼茫壯闊的意境卻有著殊途同歸的共性。
兩個人走到小木屋的前面,大雪下了一夜,原來壓著衣服的地方早就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地上只留下一個矮矮的小雪包,若非兩個人衣服壓得並不遠,位置記得也清楚,恐怕就要這樣光著膀子回屋了。
王鐵用手把那臉盆大小的石頭上的浮雪撥開,下面露出了那塊大石。王鐵朝羅小兵挑釁地笑笑,那笑容就好像在說︰「怎麼樣鬼小子,練了一宿,想不想嘗試一下啊?」
羅小兵當然樂于接受挑釁,也勇于接受這種挑釁,他下意識地做了個捋胳膊挽袖子的動作,可是手一踫到胳膊上羅小兵就不自然地笑了,這月兌了光膀子了都,哪還有袖子可捋?羅小兵也不做其他的準備工作,長時間的力量訓練讓他對搬起這塊大石還是有一定信心的。
羅小兵附身彎下腰,雙手一搭到石頭底部便感到了兩股徹骨的寒流順著兩只胳膊傳了上來,他不由得渾身一抖,但王鐵說過軍人就要有堅韌不拔的精神!這點苦都受不了還做什麼特種兵?羅小兵愣是把石頭搬起來又往前走了十余步才將大石扔在了雪地之中。
羅小兵彎腰撿起衣服,立刻穿在身上,隨即又是一陣徹骨的寒意。這襯衣和棉衣在雪里面壓了整整一宿,早就已經涼透了,羅小兵一穿上這棉衣就感到自己身上的熱量好像成了一堆鐵屑,而這衣服就是磁力巨大的磁石,剛一穿在身上,所有的熱量便一下子消失殆盡。
羅小兵哆嗦著開門進屋,臥室內張鵬程的呼嚕聲依然像炸雷一樣轟隆作響,而生活作息相對規律的何思圖則早就洗漱好了,穿戴整齊坐在床上端著本書在看。見羅小兵和王鐵從門外走進來,趕忙回身給兩個人倒了兩杯溫水放到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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