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書房里只亮著一盞落地燈，昏黃的燈光投射在杜翊臉上，他微微睜開了眼，慢慢看清了倚窗而立的林華衣。將醒未醒的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夢里常出現的那個身影。
他下意識坐起身，嘴唇微動，那個名字呼之欲出。卻看到對面女子轉過身來，一張傾倒眾生的臉，刻骨銘心。
「舅舅。」一聲叫喚，帶著淡淡的疏離。
猶如冷水澆面，杜翊頹然坐下。
不是她，不是她！
林華衣察覺他的異樣，忙走近，「舅舅，您怎麼了？」
她的眼楮，泛著琥珀色澤，那樣晶瑩，那樣美麗，他卻不敢直視。杜翊極力掩飾這一刻的失態，端起大家長的架子，「怎麼回來的這麼晚？」伸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對面。
林華衣神色自然地將編好的月復稿說出。謊言說多了，再也沒有最初的心虛和窘迫。一周兩次的晚歸，是因為她參加了一個讀書會，在進行一項課題研究。
杜翊沒有再追問，又問了些瑣碎事情，無非是衣食住行還習不習慣，學校生活是否還適應。像是例行公事，又像是真的不知道該跟她交流什麼。
公式化的一問一答後是無話可談的沉默。
林華衣悄悄打量著一只手支著額頭，一只手輕輕敲著桌面的杜翊。書上說，做這個動作的人，往往思慮過多。杜翊的輪廓很深，一雙濃眉總是習慣性地皺著，她幾乎沒有見過他的笑容。他生了一張薄唇，薄唇的男人大多無情，杜翊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單憑他對舅母的態度林華衣在心里嘆息，愛上杜翊的女人真可憐。
杜翊瞧見她眉宇間的倦意，眼底有不易察覺的憐惜，「天色不早了，早點去休息吧。」他自己其實也是累極，十九個小時的飛機，時差倒得痛苦。
林華衣起身道晚安，臨到門邊，听到打火機的一聲脆響。她放在門把上的手微微一頓，猶豫半響，終于回過頭來對又開始抽煙的杜翊說，「舅舅，您少抽點煙吧。」
眼中的懇切與關懷叫杜翊微眯了眼，神色間有了一絲動容，終于掐滅手中的煙，「好。」
回到自己的臥室，林華衣連燈都不打開。就著黯淡月光徑自走向房間中央的大床，直接撲到被子上。絲絨緞面拂過臉頰，她陷入柔軟的包圍中。
黑暗中再也不必辛苦偽裝，她的疲憊無處遁形。杜家的深宅大院里，住著一個孤獨的林華衣。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她緊緊抱著雙臂，在靜夜里，瘋狂想念記憶里的那個懷抱。
伸手去模頸間的星形項鏈，絲絲冰涼。一遍又一遍地輕喚那個名字，帶著難以抑制的溫柔。有微涼液體滑入錦被，突然心里就難過起來。
起身，開燈，一氣呵成。抽出放置在書架不起眼處的日記，厚厚的一本。她翻到空白的一頁，寫上日期，標注天氣。
第一千一百零一天，我細數沒有你的時光，這樣亢長而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