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煜祺今夜本著實為楚盈擔憂,在花園中見面後想說的話沒說出口,卻扯到林燁新送他的玉佩身上去了,東拉西扯的正話沒說,玉佩倒先被她蒙走了,他也不是傻子,回過味兒來後找個沒人的地方捶胸頓足了一番,向她要回那是不可能的了,人家說扔了他也沒辦法,就更不會同林燁講這丟人的事了,于是他故作怡然自得的姿態,坐在鳳瀟身邊,同時又帶著絲絲幸災樂禍的心情,想在舞台上看楚盈出洋相,好報剛才那丟人之仇。
他看到楚盈一身金色的廣袖長袍出場,先是嚇了一大跳,偷偷瞧了眼身旁鳳瀟的神色,看不出她有什麼不悅,反倒看她托著下腮,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看楚盈翩翩起舞淺唱婉轉,見林燁那邊始終搖著手中的十二骨的水墨繪山水折扇,一直淡然的淺笑,他就開始疑惑不解了。
這個女人好大的膽子,只有女皇才能穿金色的她不知道啊?那些混賬下人們,難道就沒一個人提醒過她嗎?他是看得出下人們有時是故意整她,她還傻呵呵的感激人家,哼!
不過……原來女人唱歌跳舞也是這麼好看,他從來沒有見過,看著她金色的寬大衣擺中,胸前一抹頗為亮色的粉紅束胸,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在眾人中央翩若驚鴻的身影,漸漸入了迷,接著就覺得面紅心跳,連氣息都微微喘了起來,待到他瞧見楚盈的衣袖似無意又像有心的拂上了皇甫諺的面龐,驚得不由自主的張口呼出聲,才發覺在場眾人皆直勾勾的盯著楚盈看,心中莫名的漸漸不悅了起來。
「大皇子何時收了這麼一個妙人在府中?為何我們不知道呢?」韓煜祺見皇甫諺指尖輕點面前的紅木嵌螺鈿理石案的桌面,溫和笑說。
他此刻心中說不出的不高興,沒听出皇甫諺的話中有話,不滿的順口接道︰「干嗎要告訴你們知道,哼。」
誰知話音剛落,卻听得四下一片嘩然,眾人皆先看向林燁,又不約而同撇過頭,相互暗暗低語,韓煜祺不解的環視眾人,只見鳳瀟若有所思的看了自己一眼,便執起面前玉杯淺淺低酌,並不言語;又看向林燁那邊,但見他還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只是收起掌中折扇,擱在案上,他看向皇甫諺,只覺得他此刻的笑容顯得格外扎眼,隱隱覺得好像說錯了話,又不知該說什麼彌補。
「此人只是府中一個普普通通的下人,諺公子竟覺得此人是妙人,果然眼光與眾不同。」林燁輕飄飄一句擲出,本來切切私語的場面,一瞬間鴉雀無聲,全部下意識的看向皇甫諺。
皇甫諺似乎沒有發覺眾人的目光,笑的仍舊坦然,瞅了眼楚盈,又看向林燁,笑道︰「再過一月就是我母親50壽辰了,諺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屆時可請這位姑娘去寒舍歌舞一曲,母親定當歡喜,諺亦可聊表孝心,還望大皇子應允。」說罷仍舊直視林燁,不急不躁,不卑不亢,靜靜等他答復。
楚盈就納了悶了,一曲結束了她剛準備撤退,誰知幾人卻說起話來,她剛開始挺淡定,就等著林燁發話讓她下去,等了會兒卻見他們仍舊自顧的聊著,聊的話題始終圍繞著自己,她覺得別扭的同時,也沒人讓她下去,她只能僵直的站著,感覺人們的目光偶爾落在她身上,好吧,為了獎金,她先忍著。
「她……她,她出場費貴,給的少了估計她不願意去。」韓煜祺一听皇甫諺這麼說,就下意識的不願意了,月兌口而出。
「可大皇子說了,她就是府中一個普普通通的下人呀,難道不是麼?還有,大皇子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事兒,還需問本人意見?」皇甫諺看著他似疑惑問道,又垂眸搖頭笑出聲︰「諺真是愚笨,看來是真的——看走眼了,」又正視楚盈,溫和笑道︰「姑娘可否願意去寒舍演出?」隨後不等楚盈回答,帶著盈盈的笑意扭頭,坦然面向林燁。
楚盈見來了外快,一時間有點興奮,又見那人問了她話,剛想回答,又听見眾人中央的女皇悠悠開口︰「表哥,這人有點意思,以後宮內的節目,就不會枯燥了。」
「若今日沒有諺公子這般慧眼識珠,我還沒發現這個下人竟是個玲瓏妙人,」林燁說話間看了皇甫諺一眼,復拿起案上的折扇打開,微微輕搖,看向女皇︰「一切听瀟妹的意思。」
「但是,大皇子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皇甫諺笑道,看向林燁的目光里,帶了絲絲審視。
「出場費20兩。」楚盈不等林燁回話,直接了當道,20兩,對于他們這種豪門子弟,不多不多,她心里笑呵呵的想著,卻看到那位諺公子轉向看她,神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笑容里也帶了幾分沉思。
「諺公子見笑了,這楚盈本是一介山野村婦,家境貧寒,來到府內尋個活計養家糊口,幾日前她自告奮勇征求表現以求賞金,我雖看她姿色平庸,卻對舞蹈歌曲尚有幾分天份,才讓她出來獻丑一番,女子之間瞧見會覺有趣,可竟沒想到諺公子也會中意,呵呵……楚盈,下去吧。」
楚盈愣了,看著林燁,听著他那謊話連篇模凌兩可的回答,看來自己的「好事」給徹底攪黃了,嘴角難免有點抽搐,︰這人不但貶低他,而且該叫她下去的時候不出聲,不該叫她下去的時候卻說話……好的,她忍,好歹落了一塊古玉,外快雖沒了……好吧,她無所謂!她咬牙想道。
楚盈看著眼前黑著臉的韓煜祺,只覺的莫名其妙︰他從宴會上退席後干嘛叫她來他臥室?自古以來無論朝代更迭時空轉換,男女授受不親可是永恆定律,如鐵條一般堅硬啊!她看了眼雕花木格子窗外的夜色,只覺得很是勞累陣陣犯困,卻听坐在紫檀木方椅上的韓煜祺冷言出聲︰「你那一袖子甩皇甫諺臉上,是怎麼個回事?」
她先是愣了一下,問︰「什麼一袖子?皇……皇甫什麼?」
「跳舞的時候!你別裝傻!哼……不記得人家的名字?裝吧你就!」韓煜祺有些惱怒道,她皺眉想了一下,恍惚覺得演出時,確實好像一袖子甩誰臉上去了……皇甫諺?是那個提議讓她去他家給他母親跳舞的那個男子麼?一想到此她也怒了,她的外快啊!她的錢啊!就被他的燁哥哥三言兩語給敷衍過去了!看起來那人也是大家公子,今日心血來潮提起,就算有心,可過幾天也會忘記的啊!一想到此,說出的話便沒好氣︰「袖子它自己願意往那人臉上甩貼!嘿,我就奇怪了,人家不生氣,你在這瞎生什麼氣?」
她見他氣的紅了臉,一想到自己懷里還揣著從他那里蒙來的玉佩,對于剛才的口不擇言有點後悔,卻見他猛地站起身來,一揮手就把身側茶幾上的青色暗花瓷瓶掃落在地,嘩啦一聲碎瓷崩裂濺開,她嚇一跳趕緊往後跳開幾步,緊緊皺眉看著一地殘渣,繼而怒視他。
「哼……你現在就是我郡王府里的一個下人!你以為人家對你說了幾句抬舉你的話,你就不可一世了?你以為人家能看上你!呸,自作多情……你,你瞪我做什麼!我沒說錯!」韓煜祺看著一地殘渣,心里有點後悔,只是看到楚盈這麼一瞪他,嬌生慣養的性子一起,嘴上也就沒把門的了。
「我跟你說,你以後別在我面前摔東西!」
「我就摔!你能把我怎麼樣?還是你怕本小郡王?哼!」
「我怕你?我怕浪費!」
「……」
「我跟你說,我就決定去皇甫……諺,嗯,皇甫諺他家去唱歌跳舞……」
「你要是敢去,去一天就扣你月錢……20兩!」楚盈听韓煜祺有些氣急敗壞的搶答,愣了一下,又笑了,環胸看他︰「一天20兩?我才知道自己一天,原來這麼值錢啊?」
「……哼!」
「一天20兩,一個月30天,那麼就是600兩,對吧?」
「……」
「那我請假三天,盡管扣,隨便扣。」
「楚姑娘想請事假,可以。」韓煜祺一听楚盈嘻哈的說話,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四處環顧了一下,就想走到茶桌旁繼續摔,突然听到門口傳來的一句淡淡的話語,拿起茶杯的手,驀地停在半空。
「那……小郡王可說了,一天扣20兩,照理說,我一個月,該拿600兩啊大皇子……真的,能請假?」楚盈看到林燁的出現有些納悶,宴會這麼快就結束了麼?不過趕緊步入正題,剛開始本是一句玩笑話,如果真能取得林燁同意,那,那真就發了!
「郡王府一直體恤下面的人,婚假喪假病假,都可以請,按照每人每天每月,整個月錢的總額,每天應扣多少,絕不會錯。」林燁走上前,手掌輕輕按在听到他的話後,開始躁動不安的韓煜祺的肩膀上,他滿臉不忿,卻是掙月兌不得。
「那麼小郡王說一天扣我20兩,他的話,總不會錯吧?」楚盈想了一下,試探問道。
「當然,小郡王既然說了,一天20,一月應600.」她看著林燁仍緊緊按住掙扎不休的韓煜祺,見他按人肩膀的手法,似乎是個練家子,不過這對她來說並不重要,只是她不敢相信——不會吧?
「那我請三天假,沒什麼事兒,我就告退了。」她心里有些歡天喜地,只想趕緊應下後撤走,讓林燁不能食言,快步走向門口,還沒邁出門檻,又听他悠悠道︰「婚假喪假病假,郡王府只允許這三種事假,若不在三種之內,扣除整月的月錢。」
楚盈︰「……」
「燁哥哥,還是你有辦法制住她。」韓煜祺低頭道。
林燁並無答話,仍舊看著門口,因見楚盈快要消失在門外夜色庭院里身影,漸漸又急匆匆的去而復返,身上披著一層銀色的月光,整個人似煜煜生輝,她隔著門檻,沒有邁進門內,瞪著他喘了一會兒,驀地又笑道︰「大皇子,你不是說演出不錯的話,會有獎金嗎?今天我的反響應該很好吧?獎金是多少?」
「我剛想說,你就急匆匆的走了,呵呵,既然又回來了,就告訴你,獎金20兩,現在就可以去賬房領。」他含笑道。
「……」
他如願的再次看到她目瞪口呆無語的表情,隨即看她轉身快步消失在林木茂盛的庭院,突听到身後的韓煜祺幽幽問道︰
「燁哥哥,你不是說她演完節目後,要向瀟姐姐引薦,說她是掌握水筆秘方的人麼?你怎麼不說了?」
他听後竟然也一時語噎,隨後又蹙眉,感到很困惑,驀地心緒也有些紛亂,遂抬頭遙望西邊異常明亮的圓月,月光灑在他面上,竟覺得有些刺目,又覺得今夜的一切,都漸漸變的不同尋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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