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5-02
八寶齋內人來人往,說是獎勵龍舟賽上的頭籌而置辦的酒宴,實際上卻成了那些肥肚油腸大月復便便的官員商賈互相攀關系的盛宴,左擁右抱著前來陪酒的青樓女子曖昧調笑,整個八寶齋烏煙瘴氣,不堪入目。
流螢等人坐在角落之中,不動聲色的等待著武飛雲的到來,按照慣例,此人會來走個過場,露露面,可是,酉時已經過半,那人卻依然不見蹤影,桌上的飯菜已經接近微涼,那些官員似乎終于想到竟冷落了今年龍舟賽事的頭籌,于是有人帶著微醺的醉意搖搖晃晃朝著這桌走來。
流螢微微抬頭掃了一眼四周,然後點頭示意了一下,身邊的人皆站起身,舉起了杯,來人打著酒嗝,嘿嘿笑著將流螢的手膀一拍,道︰「不錯不錯,今年的龍舟賽倒有幾分意思,來,本官代武少爺敬大家一杯
流螢听了他的那話,心底一驚,眉眼間卻不動聲色,沒有將酒喝下,而是問道︰「敢問大人,武少爺為何沒來?」
那人一听,有些不耐的冷嗤了一聲,搖晃著身子道︰「武少爺?哈哈哈哈,武少爺是何等人物,你們不過是小小百姓,怎麼,想趁機攀個交情?還是趁早死了這心,吃了這一頓,乖乖的回家種田去,別做妄想了
流螢知道事情有變了,本來小侯爺是讓這一隊人馬趁武飛雲來八寶齋之際拉住他的腳步,給那頭劫人爭取時間,可是,既然他不來了,自己等人也沒有必要再呆下去了。
手中酒杯一放,流螢返身便走,那人一見自己敬的酒居然沒人搭理,頓時火大,伸手便抓在了流螢的肩頭,眸中一寒,流螢反手扣住那人,一個過肩摔,隨著一聲巨響,那人的身子摔在桌面,桌子不堪負重,被壓得碎裂,動靜之大驚動了一旁的所有人,一見居然有人動手打了官員,侍衛們一擁而上,流螢冷冷一笑,揚聲道︰「兄弟們,武少爺看不起咱們,咱們便給他送一份大禮,動手,給我燒了這八寶齋——」
身旁眾人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一听流螢說了話,頓時身形不頓向著四面散去,那些商賈官員一見這些粗野漢子竟真動了手,霎時慌了神,推搡間亂成了一團,侍衛們欲動手,卻又怕傷了自己人,更兼那些女子們尖叫著往外奔,局勢竟一瞬間無法控制。
流螢退著身子走了幾步,看著那混亂的一切,唇角一勾,到了門邊,飛身而上抓起一盞燈籠向著一旁的帷幔一拋,火苗從零星霎那間竄起老高,與此同時,八寶齋上下皆冒出了白煙,流螢見狀一躍而出,口中一聲 哨,數道黑影迅速靠攏,隨著他徑直奔入了茫茫夜色。
白少卿站在飛檐邊角,手中彎弓滿弦待發,朗月之下的武府內,竟隱隱的顯著一道紅光。
那便是小侯爺所說加了料的柱子了,自己手中的箭,便要穿透夜色,分毫不差的射在那柱子上!
彎弓因大力的緊繃而發出了細微的聲響,雙眼驟然一睜,白少卿手中利箭瞬間離弦,發出一聲嘯響劃破夜空,如一道流光,從兩百米開外直直射入了武府之中。
「嗡——」尖銳的嘯鳴聲從武府中發出,利箭的箭頭在入柱的那一剎竟然急速旋轉,然後整根柱身隨著那一聲嘯響而迅速燃燒,火勢沿著柱子蔓延,從頭上房梁一路散開,眨眼間火勢便已無法抑制。
「走水啦——」
一道身影趴在牆頭,極其惡劣的揚聲大叫,隨著那一聲叫聲,圍牆外飛躍上數道黑影,悄然無聲的伏在那人身邊,看著發現火勢的武府侍衛們急急朝著那頭奔去,小侯爺嘻嘻一笑,手指微微一揚,身子翩然而起,率先朝著府內撲去。
食指擦過鼻尖,白少卿挑了挑眉頭,身子向後一翻,躍上了更高的屋頂,然後疾行向前,隨著他的腳步,身後幾道身影倏然而現,翻越間形如魅影,只一瞬便沒了蹤影。
武飛雲正一臉鐵青的站在八寶齋門口,看著那熊熊燃燒的大火,咬牙切齒︰「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夠膽識,來人——」
左隆德擦著冷汗到了武飛雲面前,心驚肉跳。
該死,竟沒想到叛賊竟混在龍舟隊伍之中,自己現在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這次真死定了!
武飛雲一臉陰鶩的將頭湊到了左隆德面前,一字一句道︰「表哥,如果這次再讓人從涇陽城里逃出去了,九原戰端一起,我第一個送你上戰場!」
腳肚子狠狠一哆嗦,左隆德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然後返身大叫道︰「來人,調兵,給我搜城——」
街道上的行人因為軍隊的調動而四下奔散,原本熱鬧異常的涇陽城轉瞬間變成了劍拔弩張的戰場,武飛雲在八寶齋前站了片刻,突然醒悟過來。
自己竟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對方若是沖了那人而來,那麼此刻……
飛身上馬,韁繩勒在手中尚未揚起,便見方沖匆匆而來,還未靠近,已揚聲稟報道︰「府里失火了,屬下已經調了防軍趕去,少爺趕緊回轉
果然他們的目的在此!
武飛雲縱馬一躍,口中道︰「讓左副將將軍隊都給我帶過去,內外三層,給我圍個水泄不通,若跑了人,你們就都別要腦袋了!喝——」打馬急轉,武飛雲帶著一隊侍衛疾馳而去。
那一行人跟著那人十分迅速的接近了假山,離洞口尚有一段路程,小侯爺一個讓身,身後幾人一列拉開,綁于臂間的小型弓弩一並發出,那門口守衛在下午已由平日的兩人加派為了六人,然在如此近距的強弩射程之下,皆未來得及吭一聲,便已經直直倒地。
小侯爺帶人入了洞口,因為事先探究過路徑與分布,是以一路下去,竟披荊斬棘,順利的到達了底層,用從守衛身上模來的鑰匙開了牢門,那牢內的守衛剛沖過來,便被小侯爺身旁的西營軍斬殺,小侯爺從牆上挑下鑰匙,奔到了關押弓的牢門前。
召喚弓半靠在壁角,身子因武飛雲的不斷折磨已經十分虛弱,因為他的死不開口已經讓武飛雲耐性全無,所以這幾日那傷口並未得到處理,飯食也是有一頓無一頓,此刻竟因為傷口的感染而發起了低燒。
听見響動,弓睜開了雙眼,干裂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已經什麼都說不出。
看著弓的模樣,小侯爺眼底一酸,幾步上前將他扶起,道︰「我們走!」
時不待人,小侯爺知道武飛雲必定馬上便會發覺事情的走向,自己等人定要在他調兵包圍之前離開,否則不但是弓,就是這些人,也會陷入險境。
出了洞口,小侯爺將弓扶住,道︰「西營的兄弟,出去之後你們便各自突圍,切不可硬拼,之後出城門回營去,我孟白炎再此謝過各位!」
「小侯爺言重了!」
「咱們掩護小侯爺先撤離!」
說話間听腳步紛沓,小侯爺將頭一偏,道︰「向西南方撤退,白將軍會做好接應
眾人護著小侯爺與弓到了西南角,武府的侍衛已經洶涌而至,見那一行數人尚未來得及逃出,皆緊握了手中長劍,只待蓄勢一發。
腳步隨著身子的移動而調整著方向,當夜空中那極速的箭嘯聲傳來,小侯爺眸間一動,大喝道︰「走!」腳步一點,帶著弓的身子飄然而上,那凌空飛來的利箭頂端燃燒,箭身帶著細小皮囊做成的油包,在利箭射入鎧甲的一瞬間裂開,眨眼間油花四濺,火光漫天,而小侯爺所帶之人卻在那電光火石間躍上了屋背,迅速撤離。
月光下的涇陽城火紅一片,武飛雲才到了門口,便听府內慘叫聲連連,自己剛令人興建的院子竟已被人付之一炬。
來人動作竟如此迅速,自己的軍隊尚未來得及包圍,便已經被他們給跑了!
胸中的怒火已經無法遏制,武飛雲咆哮著一腳踹開了擋在面前的侍衛,而此刻他才發覺,自己竟連來人是誰都不知道,雖然心底懷疑是那人,可是,至今為止,卻連他的人影都未曾看到。
孟白炎!孟白炎——
是不是你?是不是——
「報——少爺,咱們手中的十二家店鋪同時著火,火勢蔓延迅速,有人在縱火!」
「飯桶——帶兵去剿滅,還來回報什麼——」
方沖從火海中沖出,奔到武飛雲面前道︰「地牢沒人,侍衛說,來人奔了西南方而去
武飛雲不再說話,只飛身上馬,狠狠一踢馬月復,直追而去。左隆德已經調了軍隊前來,見整個武府已經被火海包圍,嚇得差點墜馬,方沖見他到來,忙道︰「左大人帶兵往西南追——」話音剛落,人已經緊隨武飛雲而去。
「死了死了,這次死定了
看著幾近蕩然無存的武府大院,左隆德欲哭無淚,見武飛雲與方沖都沒了蹤影,頓時慌了神,回頭一揚手,聲嘶力竭的叫道︰「給我追,少爺要是出了事,咱們一個都別想活——」
疾行一段,小侯爺回身道︰「各位撤離,匯合了白將軍出城門回營去
身後眾人知道小侯爺另有打算,人多目標大,此刻也不是扭捏的時候,于是皆抱拳道︰「屬下告退!」身形閃動,那一列數人眨眼間便只剩下了兩人。
腳程再快,都及不上馬力,小侯爺帶著弓又行了一段,听身後馬蹄滾滾,心知武飛雲已經追來,此刻卻離龍脈山尚有一段距離,情形有些不妙。武飛雲緊跟身後,眼見前方隱隱出現人影,想也不想,躬身自馬鞍邊抽出強弩,顛簸間瞄向了那憧憧黑影。
「嗖——」
一聲輕響,武飛雲心頭一凜,自他手中射出的利箭竟被人凌空截斷,他抬頭四望,那附近半人高的草叢卻又沒有了絲毫聲響,心中不甘,武飛雲再次舉弩射出,那箭直追前方兩人,卻在便要到達之時,再次被一道利箭射中,偏離了方向。
白少卿遠遠的站在一棵樹干上,為那拼命奔跑的二人捏了把冷汗,武飛雲終于發現了利箭所來方向,身子伏于馬背,反手一搭,強弩發出踫響,利箭直追白少卿,白少卿絲毫不懼,對準那徑直而來的利箭挽弓射出,兩道嘯鳴在空中踫撞,一絲細小的火光之後,利箭沒入草叢。白少卿抬眼看那二人已經入了龍脈山道,當下不再戀戰,拋開手中長弓,一個回旋,沒入了草叢。
山道難行,縱人馬再多都無法施展,武飛雲棄了馬匹,帶人緊追而上。
龍脈山除了這一條道路,三面環水,此人竟劫人往山上跑,他想做什麼?
武飛雲心頭不解,身形卻沒有絲毫停頓,此次自己竟被這人這般算計,卻到了如今,依然連他是誰都不知道,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逃月兌了,否則自己顏面何存!
小侯爺帶著弓繼續上行,手中卻愈感沉重,他知道弓的體力便要到極限,于是將弓的手臂搭起,用手將他的腰狠狠一扣,低聲道︰「弓,可還受得住?」
弓咬了咬牙,甩去額間冷汗,道︰「小侯爺只管走,弓一定能撐住
雖然努力想要支撐,可是,被折磨了這麼多日,飯食饑飽不勻,傷口感染,發著低燒,便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又行了一段,弓發覺眼前忽明忽暗,他知道自己體力已到極限,頓時腳步一頓,回頭對小侯爺道︰「小侯爺將我放下,能有你如此相待,我召喚弓已死而無憾,小侯爺不要再為我涉險了
小侯爺臉色一沉,低喝道︰「我花了這麼多心思來救你,現在眼見勝利在望了,你又怎可跟我說這種喪氣話,召喚弓,你給我挺起了腰板來,你別忘了,佰茶還在東都等著你,還有她月復中的孩子!」
身子狠狠一顫,召喚弓抬眼望著小侯爺,臉上充滿了詫異,小侯爺呼了一口氣,弓的個子與他不相上下,如此奔跑已經令他十分疲憊,此刻見弓這幅模樣,小侯爺竟依然調笑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召喚弓你給我听好了,你既然要了佰茶的人,便要對她的一生負責,就算死,你也給我到了她的身邊再倒下!是個爺們就給我撐下去口中一聲大喝,小侯爺扶起弓繼續向前奔,被他那一番話震得腦中轟然作響的召喚弓竟也因此重振了力量,兩人一路向上,眼見到了山頂。
武飛雲見那兩人竟沒有停下的跡象,心底愈發疑惑,口中叫道︰「前方已經無路,你們停下,本少爺答應你們,放你們一條生路,如若不然,定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腳下砂石隨著那兩人的腳步而撲稜滑落,在黑夜中發出細響,掉入深不見底的崖底,武飛雲帶人緩緩靠近著山頂,弓回身看著黝黑的深崖,然後望向了小侯爺。
身後已經無路,小侯爺卻將自己帶到這里,他究竟想做什麼?難不倒讓自己跟他一同跳入深崖?
終于靠近了那兩人,當武飛雲看見那人頸間飛揚的一抹紅時,心底一震,頓時恨得牙根癢癢。
「孟——白——炎——」
「飛雲少爺好久不見,上次白炎來涇陽玩得未曾盡興,這次還不錯,給飛雲少爺送了如此一份大禮,怎麼樣,滿不滿意?」如今這般境地,那人竟還是不知死活的開口調笑,武飛雲心頭大怒,咆哮道︰「孟白炎,看看你的身後,識相的就給我乖乖過來,將召喚弓留下,至于你,罔顧皇命,私自出京,該怎樣做,自有皇上定奪,說不定念在相識一場,本少爺還會在皇上面前為你求求情
小侯爺望著那人,揚眉一笑,道︰「如此,白炎謝過飛雲少爺了,咱們,東都見
「你想做什麼——」那呵斥還在喉間,小侯爺對著召喚弓微微一笑,道︰「弓,咱們走!」
兩道飛影掠過頭頂,武飛雲等人抬頭一看,那夜風中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竟自他們身後斜坡沖下,到了那兩人頭頂,飛影上的兩人分別伸出手,將那地面的兩人一抓,然後竟便順著深崖俯沖而下,半空中只能听見那人欠扁的笑聲︰「飛雲少爺,白炎先走一步,咱們東都見!」
南宮熱河緊緊抓著那人,渾身因為緊張而冒著冷汗,見他不知死活的大笑,不禁晃了晃身子,惡狠狠道︰「再笑,我就把你丟下去——」
小侯爺抬起頭,看著南宮熱河,笑道︰「怎樣,說了這次不會讓你摔死
「你也說過絕對不會再讓我飛——」
「南宮熱河,你該感謝本小侯,讓你做了一回自由自在的鳥兒,這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風中那人惡劣的笑聲漸漸遠去,身後的山崖上傳來了另一人憤怒的吼叫︰「孟白炎——本少爺與你勢不兩立——」
笑聲混雜著怒吼,在風起雲涌的若水之上悠悠回蕩,融入濕潤的水氣,終漸不可聞,消弭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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