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9-04
正如無瑕所料,陳爾因勘破了他的身份,所以選擇了緘默。因為于他來說,生死似乎已成定論,他不期望自己還能活著走出去,可也想用這條性命去為其他的兄弟們博一次活命的機會,人到逆境思想難免會走了極端,他暗忖著若是大哥老三一直守著預伏之處,說不定真能滅了這支隊伍,只要沒人跑出去,便就不會惹來報復,不是嗎。
天色漸暗,馬兒被拉開距離留出了空隙,受傷的士兵已經包扎完畢,正三三兩兩聚在一塊等待著行軍的消息,因地勢有限,人馬皆有傷亡,無法後撤,所以大家臉上皆有了焦灼之色。
響馬雖然暫時撤去,但他們既然預先埋伏于此,便一定有應急之策,如今天色已晚,此處既無法扎營,隊伍又進退不能,若是他們趁黑模上來一頓猛攻,勝負如何還當真說不定!由此一想,眾人心底皆是一嘆,望向正中馬車旁的眼神不由自主的便有了殺機。
陳爾此刻正雙手反剪靠在車輪旁仰頭望著天空,既不看任何人,也不說一句話。他知道身邊的這些士兵們如今恨不能生啖己肉,將自己千刀萬剮以泄心頭之憤,所以他不去看他們,只是靜靜的等待著,等著那人最後的一聲令下。
「公子……」遠遠的響起了一道聲音,陳爾的雙眼在那呼聲之後驟然間一閉,竟有了無法抑制的輕顫。
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不用怕,殺人不過頭點地,十八年後……
便又是一條好漢!
一聲,一聲,腳步聲慢慢的靠近,一直到了身旁,頓住了。
陳爾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睜開雙眼去看來人,告訴他自己並不怕他,可是,當他努力的睜開雙眼想要直視面前之人時,才發覺自己竟然做不到。
怕什麼,自己在怕什麼!
心底在無聲的吶喊,他拼命的咽下口水,舌忝了舌忝干燥的唇舌,然後深呼吸起來。
他在做什麼?為何不說話?他在看自己?為什麼?他為什麼不說話?
雙眼依然緊閉,陳爾以自己的感知觸模著無瑕的存在,他不知道無瑕為何站在那里不說話,可他知道,冷公子其人從來都是神秘莫測的,所以他的心思,自己無法去揣測。
「松綁
聲若清鈴,卻淡漠得可怕,听不出喜怒,道不明意味。陳爾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在雙手被人放開的一剎那,他睜開雙眼抬起了頭去。
那人的容貌依然是自己方才看見的樣子,無論多麼想要去否認,卻依然抹殺不了自己等人劫殺了冷公子所在的隊伍這個事實。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瑕輕聲道了一句,然後突然間一咳,感到有些體力不支,于是他倚著車轅慢慢的坐下,低頭輕輕揉著胸口。
「公子該吃藥了,有什麼都緩緩再說弦伊走到車旁將手中藥丸遞到了無瑕面前,又將臂間挽著的披風覆在了他的身上,輕聲道︰「這兒的事完了便回了馬車去躺著,我先去將藥熬了
「去吧無瑕將藥丸噙入口中,然後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這才又道︰「咱們來做筆交易吧,我放你走,你們撤了陷阱,然後自行離去
「什麼?」陳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以為無瑕之所以還留著自己,便是想要嚴刑逼供,讓自己道出全盤的計劃與所設的陷阱之處,而他也已經做好了誓死的準備,絕不會向其低頭,誰知現在無瑕竟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令他不敢去相信。
「你既已經知曉我的身份,便當知道我姬無瑕說話從來都是一言九鼎,答應的條件,便不會反悔
「我……」陳爾突然之間有些語塞,他當然知道冷公子一言既出當駟馬難追,也知道他既然如此說了,便一定會遵守諾言,放過康碭山上的兄弟們,可是,他不明白是,他為何要這麼做。自己的兄弟們方才在這里伏擊了他們,令他們的人馬受損不少,他又怎會如此輕易便放過自己,放過大家。
「道理很簡單,因為這支隊伍要盡快去與盤龍的士兵們匯合,所以,我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你們無瑕的語氣淡然,卻听得陳爾膽戰心驚。
他竟連自己心底未曾說出的話都一清二楚,這感覺令人害怕,在這人面前,自己那點小心思根本無所遁形,更別說去與之周旋了。
「我答應孔大人一盞茶的時間給他答復,陳二當家,告訴我你的決定無瑕說完輕輕揉了揉眉頭,神色有了倦怠。
好久沒有如此拼殺過了,這身子在歷經了數次病情發作的生死劫難之後已經大不如前,雖然心疾如今漸漸痊愈,可要完全恢復也並非一朝一夕便能達成,體力耗竭當真讓他快要支撐不住了。
陳爾抬頭看著無瑕,見他臉色蒼白,漸漸有了體力不支之貌,禁不住心底一動,有了一些波動。
看來傳聞是真的,大家都說冷公子一手金絲絞殺人命,霸道之極,可身子卻十分羸弱,常年都以藥為生,由此而令其武功大打折扣,作戰之時一鼓作氣尚可,再而便衰,無法持久。
「康碭山幾千人命如今就在你的手中,你這是以這數千條性命在與我搏命了嗎?」見他許久未曾回答,無瑕突然冷笑了一聲,站起了身來︰「我可以耗費一晚在此等待天明,然後派一隊人馬進去肅清埋伏,我也可以告訴你,我姬無瑕想做的事情沒人可以阻攔得了,你若不怕魚死網破便大可一試,而到了那時,我便不會再手下留情!」
「陳爾知錯,公子切勿生氣見無瑕動怒,陳爾心頭猛地一跳,繼而雙手一拱,單膝著地跪在了無瑕面前︰「公子能放過我康碭山上幾千兄弟,我陳爾感念于心,今日之事是我們雲海幫有錯在先,公子要懲要罰我們都絕無怨言,只不過現在大錯已鑄,悔之晚矣……」
「正如陳二當家所言,如今後悔已是無用,這支隊伍的糧草是運往巨鹿給抗擊赫博多的士兵們的,我姬無瑕並非大晉子民,但陳二當家與康碭山上的幾千人卻依然是大晉的子民,當更加懂得這些糧草的重要性,我如今也不多說,陳二當家現在去與你的人馬匯合,讓他們撤去陷阱,然後離去
「公子便如此放心,毫不疑我嗎?」陳爾至今依然難以置信,他不知道是因為自己方才所表現的害怕令無瑕信心百倍,還是他本來便有這等信心才來與自己談判,但從現在的情形看來,無瑕是當真讓他離去了。
「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我相信陳二當家會信守承諾,便如陳二當家相信我一般
「陳爾……謝過公子!」陳爾听罷無瑕的話,心頭一陣悸動,在鄭重其事的行了一禮之後,他站起了身來,道︰「一個時辰之後,落馬坡上,陳爾親自送公子離開
「好無瑕微微一笑,轉身之間讓出了道來︰「放行
「公子當真便讓他這麼走了,要是他——」當陳爾的身影消失眼底不再復見之時,孔璋終忍不住眉頭一鎖,道出了心中憂慮。
「孔大人去整頓人馬,一個時辰之後,咱們過這落馬坡無瑕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輕聲吩咐了一句,然後篤定的走向了遠方。
孔璋站在原地,看著他漸漸淡去的背影,又回頭去望了一眼陳爾離去的方向,禁不住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
「你不相信?」纏綿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孔璋一驚之下回過了身去,對著纏綿拱手一揖,道︰「屬下只是覺得此事太過冒險,公子便這麼放了陳爾,若是陳爾回去之後不信守承諾,而是繼續帶人伏擊,咱們這隊伍一旦進了密林想要撤退便再也不能了
「呵,我便與你來賭上一賭,若我們今夜從這落馬坡安然而過,你便每日好酒好菜伺候著我,怎樣?」纏綿說完仰頭一笑,孔璋知他不過是在玩笑,遂也跟著一笑,道︰「好,今日若是安然過了這地方,別說每日好酒好菜,便是每日跟班都行
「你自己說的,可別忘了纏綿說完對他一擠眼,然後將右手高高一揚,大聲言道︰「所有人馬立刻整理,一個時辰之後,咱們過這落馬坡!」
「是!」
「大當家的——回來了,回來了——二當家的回來了!」一名哨兵口中大叫著拼命奔向了林中一處,隨著他的叫喊,陳爾的身影赫然躍入了眾人的眼簾。薛桂橋正與余長明商議對策想要派人去救陳爾,如今見他安然歸來,禁不住眉間一喜,幾步奔上前去,先是握住他的雙臂看了一看,然後大笑著狠狠將他一拍,道︰「好,我便知道你小子有辦法跑回來
陳爾肩頭受了箭傷,傷口雖已經處理過,但依然疼痛得很,薛桂橋掌力非凡,一拍之下痛得他幾乎落淚,薛桂橋見他咧嘴之貌,才發覺自己竟拍在了他的傷口處,于是忙將他一拉坐下,道︰「大哥是太高興了,兄弟別怪我
「其實我之所以能回來,並非是自己有本事,而是對方帶頭之人與我有了約定
「什麼約定?」听陳爾那話出口,薛桂橋與余長明皆心底一沉,還未待陳爾將條件說出口,余長明便霍然一站,厲聲道︰「二哥難道被他們給策反了,回頭來歸降咱們了嗎?」
薛桂橋見狀臉色一沉,對著余長明一喝道︰「說什麼混賬話,你二哥是什麼人,我便不信,有誰在這麼點時間之內便能將他給策反了!」
「三弟說得沒錯,二哥我的確是被他們那帶頭之人給勸服了,但卻並非是歸降,而是咱們讓道讓他們離去,他則既往不咎,不追究咱們康碭山上幾千號人的責任了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听听是何人有這麼大的名頭,能一句話壓下咱們幾千號人馬余長明說完冷笑著雙臂一抱靠在了樹干旁,薛桂橋年紀最長,閱歷也最廣,他听得陳爾那話說得這般鄭重,便知道其中必有端倪,是以屏退了左右之後,才一臉肅然的對著陳爾道︰「你便說說,何人有這麼大的本事,在他們處于弱勢的情況下還能說出這等大話來
「好,如此大哥三弟便听好了,那人年齡不大,在江湖中地位極高,一身白衣,偏愛桃花,輕功天下第一,一手軟金絲奪命無數,人送其兩句話來形容于他︰面如拂曉之花……」
「絲如……斷魂羅剎……」陳爾話未說完,薛桂橋已經知道了那人是誰,一瞬之間他的臉色便成了灰白,由此也明白了為何陳爾會說出那番話來,余長明年紀最幼,常年也就在這附近轉悠,可當那兩句話從大哥二哥口中道出之時,他也已經知道了對方隊伍中的那人是誰。
「反晉勢力的第一把交椅……冷公子……」他說完直了身子奔到了薛桂橋與陳爾兩人的身邊,急切的道︰「那人可萬萬惹不得,听說死在他手上的人都難以計數了!大哥二哥,咱們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趕緊撤了陷阱,退避出去,我說你當時怎麼就不探清楚!那人在隊伍里,你也敢慫恿我們來動手!」薛桂橋此時當真是叫苦不迭,回身便喚人將尖刺出坑,繩索收起,余長明眼見那瞬間混亂的一切,禁不住懊惱的一抱腦袋,蹲下了地去。
「公子,前方傳來響箭聲了弓坐在車板上抬眼前了一眼前方,然後回身對著馬車內輕聲道。
「走吧
只輕輕一句,無瑕便再無言語,弓听罷將鞭子一揚,凌空甩了個鞭花,然後口中一喝,率先向著前方疾行而去。
另外,芷兮,柒柒的眼楮已經沒事了,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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