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4-16
這世上的事便是這般變幻無常,若當初白炎沒有帶人到了蒙城,簡玉德也便不會反了左何鏜,那麼此時此刻陷入困境的便當是這東渝六道水路的水匪了。三萬原州水軍,加上相國府的千人內應,這萬余人馬當真是難逃此劫,可是,卻偏偏就有了這麼一段不算曲折,也不算離奇的插曲,由此改寫了整個故事的結局。
換做從前,又有誰能想到官兵與賊匪會在同一條船上,就著同一張案桌,喝著同一壇酒壇中倒出的烈酒呢。
寬敞的內艙齊整的列席著本應水火難容的兩方人馬,透著馥郁濃香的烈酒滿滿的倒在碗中,人很多,卻出奇的安靜,因為所有人都在等著那一人的出現,若非有他,這兩方人馬應當是對面不相識!
「公子到了
通傳聲傳來,艙內眾人竟皆暗暗松了口氣,白炎霍然起身間發現易季風首先迎了出去,于是腳步一頓,站在原地等待著,直到無瑕的身影躍入眼簾,見他神色依舊,並未受傷,這才吐了口氣,于人群後對其微微一笑。
「無瑕來遲了,讓各位久等,還請見諒
無瑕一身衣衫已經更換,再看不到鮮血濺染的猙獰之色,他說著那話,眼神卻透過人群的縫隙看向了站在後方的那人。
白炎沒有走上前去,只是遠遠的對著無瑕將頭一點,無瑕見狀回以會意的一笑,然後隨著易季風向前走去。
「簡大人,這位便是東渝水路之首易季風易當家的,易大哥,這位是原州水軍十艦之長簡玉德簡大人無瑕將易季風引至簡玉德面前,然後鄭重的將兩人的身份道明,易季風聞言對著簡玉德抱拳一揖,道︰「易季風見過簡大人,雖然咱們官匪不相容,但我易季風敬重冷公子,他所引薦之人,便也當是我易季風敬重之人
簡玉德听罷那話雙手一揖回了一禮,道︰「正如易當家的所言,簡某也敬重公子為人,他說能信任之人,便也是我簡玉德信任之人!」
「好,簡大人快言快語,倒投了我們江湖草莽的性子——」易季風說完返身端起酒碗對著簡玉德一敬,道︰「這碗酒我敬簡大人,听說簡大人不與左何鏜同流合污,萊蕪江上痛殺相國府走狗,劫了他們要運去敵國的糧草,無論咱們立場如何,這一仗都打得痛快,只可惜當時我們不在,否則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簡玉德也返身端起了酒碗,舉至面前,揚聲道︰「我也知並非所有草寇皆為壞人,很多人也是被黑暗腐朽的勢力所逼迫,這天下若是太平,便也不會有這麼多反對朝廷的勢力存在,今日咱們且不論對錯,這東渝江頭能有緣一遇,便當痛飲一番,才不負了共同對抗相府一舉,易當家的,我也敬你!干!」
「干!」
「哈哈哈——」見那頭兩人仰頭而盡,張有椋起身一笑,將手中烈酒猛灌而下,大聲道︰「我張有椋最愛交江湖豪杰,我听說你們之中有個小侯爺,名聲不好,卻屢屢挑釁武氏父子,年紀輕輕便官拜了二品衛將軍之職,可有這麼個人?」
他本是粗人一個,這些事全都是從于秋寒口中得知,此刻見他如此咋呼呼的嚷出聲來,于秋寒不禁滿臉黑線,伸手去拉他,卻哪里還能拉得住,眼見他抱著酒壇踏步而出,于秋寒忍不住將額頭一撫,叫苦不迭的別開了頭去。
這張有椋什麼都好,就只一點,喜歡喝酒,別看他個頭如此高大,卻是個沾酒便醉的,且醉後又口無遮攔,所以重大場合上大家都會防著他,然今日卻偏偏沒防住。
「好說,名聲不好是事實,與武氏父子不合也是事實,將軍之職不過是浮名,白炎最好的,也便是交朋友罷了白炎見他搖搖晃晃的出來,遂也拿起一壇酒踏步而出,迎上了前去︰「在下孟白炎,成樂威武侯府小侯爺,敢問這位兄弟如何稱呼
張有椋見面前突然多了一人,忙穩了身形定楮一看,然後將酒壇往懷中一抱,騰出一手啪啪兩聲拍在了白炎的肩頭︰「東渝水路二當家的張有椋,便是我了
「原來是張大哥,白炎有禮了
張有椋听完那話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然後回頭去瞟了于秋寒一眼,口中嘟囔道︰「老三,不是你說那小侯爺頑劣之極,是個刺兒頭嗎?怎麼眼前這個如此識得大體,他叫我張大哥你听到了沒有?可是你消息不實,又或者——」似乎發現了重大秘密一般,張有椋「咦——」了一聲,然後竟下盤一沉,揮出手中酒壇直襲了白炎而去,一旁眾人見狀皆暗道不好,白炎卻在一避之後哈哈一笑,道︰「張大哥莫非疑我有假,想要試探一番嗎?」他口中話語未停,手中酒壇如若生根,左推右搡之間毫不偏離,張有椋十招之下竟連他的酒壇都未曾踫到。
「老二,休得無禮!」易季風揚聲喝止,那兩人在拆招之間勝負早已分出,見眼前這孟小侯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功夫,易季風臉上聲色未動,心中卻已經暗暗稱贊。
等等!心中突然咯 了一下,易季風抬眼細細去看了白炎。
成樂的小侯爺孟白炎,豈不就是——
江湖傳聞,冷公子于歸雲莊與冷秋之決裂,其中一條重要的原因便是……
便是因為公子當眾承認了他的一段隱晦的情感,而那份情感之所以為世人難容,不光是因為那人也是一男子,還因為,那人是這大晉的小侯爺!他的名字,不正是——
孟白炎,便是他!
心頭震動,易季風終于明白了無瑕為何不惜一切也要保住那幾艘樓船,他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這人!
「二哥于秋寒適時的拉回張有椋,將他摁坐在了凳上,生怕他管不住嘴再說出什麼難堪的話語來。易季風微微一抬雙眸看向了白炎,見他身姿挺拔,俊朗飄逸,雲眉飛揚,雙目熠熠,果然生就了一副好容貌,然卻因他的名聲實在不怎樣而心中有了芥蒂。
公子容顏便連女子都難及,這孟小侯爺少年性情,不羈不馴,又怎知他對公子能有幾分真心!怕只怕,有朝一日他重權在握,會因功名利祿將公子之情棄之敝屣,公子冰雪聰明,然情感一事又有誰能說得清,若他並非真心,倒早日讓公子看清他的真面目為好。
「原來還有大人物在咱們面前,倒是咱們有眼不識泰山,怠慢了小侯爺了易季風話語一轉,生生的有了疏離,簡玉德見他突然變臉,不禁不解的看了無瑕一眼,然後望向了白炎。
白炎不明白易季風為何好好的便冷了面容,他將酒壇放下,上前一步抱拳行了一禮,道︰「在易大哥面前白炎只是一個後生小輩,又怎敢賣弄,方才與張大哥說過,將軍小侯爺之稱不過皆是浮名,簡大人是樓船之長,白炎在此不過是他手中一個小兵,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般場合,自然不敢妄言
「哼易季風聞言冷笑一聲,然後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兄弟們拼過這一場也乏了,有些事,還是攤開來說比較好,省得大家打了啞謎,費了精神他這話一出,不但簡玉德這頭听得莫名其妙,便連無瑕也有了疑色,六道水路的兄弟們更是附耳低語,皆面帶不解之色。
「易大哥有話只管直說,簡大人定會給予答復無瑕不知其中出了什麼變故,遂引導著等易季風將話語說出,才好加以判斷,豈料易季風听罷卻將頭一搖,伸手一指堂下,道︰「易某接下來所說的三件事,只怕簡大人應允不了
「哦?」
見易季風一指直指自己,白炎心中微微一凜,然後正色道︰「易大哥要提什麼條件只管說,只要不違背仁義道德,又在我孟白炎能力範圍之內,白炎定絕不推諉
「好——」易季風揚聲一喝,義正言辭的道︰「今日若非看在公子面上,你們這樓船軍要過我東渝水路雖並非不能,可也不會如此順當安穩,我要你孟小侯爺應允回京之後讓皇上減免這一帶百姓賦稅三年,免其兵役三載,你可應允?」
白炎听完將頭一低,細細思索了一番,然後抬頭一笑,道︰「可行!」
「好,這第二件,如今兵荒連年,百姓生活疾苦,我們劫道本是要將糧食散給那些連衣食都無法保證的百姓們,你們有五船糧草,我們不要多,一船便可,你可應允?」
「易大哥,百姓衣食易購,軍需糧餉難集,這一船糧草我以銀子折現,我們離去之後,易大哥將我親筆信函送去瀝泉山莊,自有人將銀兩奉上,易大哥用銀子購置衣食散給百姓,也算不負此行白炎尚未回答,無瑕卻已在一旁替他做了答復,易季風見他二人情深相望,心頭便是一梗,半晌之後對著白炎一笑,道︰「小侯爺好本事,公子凡事都為你著想,倒果真讓人艷羨
听他口氣愈發不對,白炎漸漸隱了笑容,臉上神色也凝重起來。
「不知易大哥所說的第三件事……」
「這一件,卻並非對你易季風說完卻一轉身看向了無瑕,笑意中有了詭異之色︰「我听聞公子當年曾扮作女子藏身青樓,公子容顏顛倒眾生,易某還真想瞧一瞧,公子的女裝之色
那話一出,便連六道水路的人都坐不住站起了身來。
冷公子是何人,他的冷酷無情並非浪得虛名,易當家的竟敢在眾人面前言語輕薄,咄咄逼人,豈不是將六道水路置于與之敵對之境?!
無瑕沒有說話,更沒有任何行動,白炎卻幾步踏上前去將他一拉,然後冷眼看向易季風,揚聲道︰「易當家的,無論你心中對朝廷有何怨恨,都只管沖著我孟白炎來,你說什麼做什麼,我都能讓都能忍——」話語一頓,白炎回頭看了無瑕一眼,溫柔的撫了他微蹙的眉頭,用一種很輕,卻十分堅定的聲音繼續道︰「除了我自己心愛的男人!」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在我面前羞辱他!除非我死,再不復見,否則就算深陷萬人唾棄之地,我孟白炎也要他站在我的肩頭,高高的揚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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