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4-16
無瑕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是,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已不在原地了。雙眼睜開,分不出究竟是太早還是太晚,因為四周黑乎乎一片,讓他辨不出是晨曦未露,還是夜已中天;他伸手模了模身旁,卻模到了柔軟而厚實的氈毯。
好暖和,不光是身上,便連四周的環境也漾著一股暖意,這是哪里?其他人又都去了何處?
有燈光從細小的縫隙宣泄而入,讓他那漸漸適應了黑暗的雙眼尋到了方向,他起身下了地,順著那絲絲光亮慢慢向前靠去。嗡嗡的說話聲在耳邊回蕩,仿佛有很多人在同時交談,又仿佛,只是昏睡之後帶來的遺癥而已。
刻意閉合的帳簾被他輕輕推開,當看見眼前出現的那一幕時,縱淡然如他,也禁不住愣住了神。
沒錯,的確是有很多人在說話,所有人皆甲冑齊整,劍不離身,正小聲卻急切的交談著什麼,當看見突兀出現的他時,皆同一時間閉上了嘴,頓時,整個燈火通明的營帳之內寂寂無聲,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這是……
大晉的軍營了嗎?
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他們又是如何將自己帶到這里來的?
纏綿在哪?奚昊在哪?明威呢?
「弦伊……」口中下意識的叫出了一直以來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弦伊,當看見人群中慢慢走來的一人之時,無瑕的腳步往後一退,然後竟不由自主的反手揪住了帳簾。♀
「侯爺……」
干澀的聲音自喉間發出,少了往日如鈴般的清亮,卻多了一番讓人心疼的酸楚。孟昶龍面帶微笑看著無瑕,走到他的面前,將身上的披風拉下,搭在了他的肩頭。
「好孩子,委屈你了!」
只短短七個字,便抵過了萬語千言!無瑕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能哭,可是,在看見孟昶龍那關切的眼神之時,卻依然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這看似平淡的一句話,拉近了他與孟昶龍之間那曾經相隔萬里的間距,眼前那個不再是他所敵對的威武侯爺,而是他摯愛那人的親人!從當初的水火不容,到刻意分割界限的清明,從一聲公子、侯爺,到家人般溫暖的問候,這對一個從小便沒有爹娘缺失了無數疼愛的孩子來說,是多麼的難能可貴,為了這樣一句話,便是要他為之赴死,他也心甘情願!
「大家都累壞了,所以都在休息,昊兒說,你為了能撐到這里吃了很多藥,多到讓他生氣的地步,纏綿也說,你是在為早一點見到炎兒在努力,所以讓我不要責備你,可是無瑕,你是炎兒此生最愛的那人,他不在,你若出了事,我這做爹爹的又該如何向他交代。」
「無瑕……知錯了。」幸福來得如此突然,讓一向以沉著冷靜著稱的公子無瑕竟一時間有了無措,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回應這份關懷,只有如做錯事的孩子般垂下頭去,誠懇而真切的向面前的長輩道著歉。♀孟昶龍看著他那張蒼白得令人心痛的臉,暗暗嘆了口氣,然後微微一笑,道︰「我是炎兒的爹爹,也是昊兒跟纏綿的爹爹,你以後別再叫我侯爺了,若一時改不了口,便叫一聲世伯,我也便喚了你的名,可好。」
好!這樣一來,無瑕與白炎之間那道無形的牆也將在時間的推移中越來越透明,長輩們的祝福會讓我們更加無懼世俗的蜚語流言!
「餓不餓?我去讓人給你準備吃的。」看著無瑕透著欣喜如孩童般無邪的模樣,孟昶龍禁不住心頭一舒,笑出了聲來,豈料他才剛問了一句,便見無瑕雙眼徑直盯向前方,然後竟腳步一動,向前奔去。
「那是汲水到關屏一帶的地勢圖嗎?大軍已到多日,卻依然駐扎在關屏,莫非是遇到了瓶頸,無法向前推進?」無瑕疾步到了案桌旁,低頭看向了放在桌面的地勢圖,漸漸蹙起了眉頭。
「此處名為黑風口道,形狀如甕,口小月復大,易守難攻,大軍向前必須從這經過,這一片以前皆為赫兵掌控,前兩日我令慕楓蘇翀帶兵六萬從西面切入,一路將守在此處的赫兵逼退直到了黑風口,本可一鼓作氣將此處拿下,豈料剛到這里,便遇上了百年難遇的暴風雪,赫兵退入谷中,我軍無法探其深淺,為免不必要的傷亡,只有退而求其次,守在了口道的這頭,由此也便形成了僵局,兩軍對峙于此,誰也無法進退半步。」
「前方便是汲水,兩日時間足夠他們派來援兵,想來此刻口道那頭已經聚集了大批的人馬了,莫非便再無途徑可以繞道而行了麼?」無瑕細細看著那圖,發現山脈兩邊皆有加粗的筆跡時,于是俯去屏息靜氣的又瞧了一會兒,才指尖一點,道︰「這里是河流嗎?」
「是!這是從汲水城內分流而出的支流,河床十分低窄,已多年未曾有人涉足,行不了船,更渡不了人!兩岸皆為陡峭崖壁,毫無攀附之處,漠北寒季十分漫長,從每年十月不到便開始下雪,很多地段甚至來年六月還留有殘冰,此處河道狹窄,如今必定層層冰封,所以,此路行不通!」秦篪是九原駐軍,九原戰事連年不斷,軍隊來來回回進而又返,他對附近地形地勢已經輕車熟路,此刻見無瑕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兩條支流上,他忙上前一步,細細回道。
「出其不意,方能攻其不備,這兩條支流自汲水東西兩方環繞黑風口道,可與前方人馬形成包圍之勢,若能首尾相顧,便可甕中捉鱉,一舉拿下此處。」無瑕輕咬下唇,小聲說出了心中所想,蒼浪在旁看了他那模樣,禁不住心頭一動,月兌口而出道︰「公子莫非是想——」
無瑕被打斷思緒,回頭望了他一眼,見他臉上神色驚疑,知他必定已經有所猜想,是以微微一笑,點頭道︰「想來先生也如此想過。」
蒼浪聞言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拱手一揖,嘆道︰「蒼浪想過,卻連說出口的勇氣都沒有,一來此計實在太過冒險,二來……」蒼浪頓了一頓,才又道︰「有違以往戰場調兵方法,蒼浪有這心思,卻沒這膽子。」他說完慚愧的將身子一躬,對著無瑕低下了頭去,無瑕听罷卻淡然一笑,道︰「規矩都是人定的,墨守成規,故步自封只會讓時局越來越陷入僵局,敵以我會行者,我卻反其道而行之,行軍便如下棋,永遠不能讓對方猜度到自己心中的想法。」
「說了這麼久,公子與先生的想法究竟是什麼?」鄂閔等人在旁听得心如貓撓,迫不及待一擁而上,圍在了無瑕身邊,無瑕見狀回頭望向了桌面,指尖一點,輕聲道︰「就從這繞過去。」
「秦篪兄弟方才說了,這里如今是冰封之地,公子莫非是想破冰行船載兵而下?如此一來,豈不更費時間!」眾人一听,皆不予贊同的炸開了鍋,在他們看來,有這時日做這些功夫,還不如集結兵力全力一搏,無瑕耳听反對之聲也不辯解,直到孟昶龍大喝一聲令眾人安靜之後,他才微微一笑,輕聲言道︰「船只馬匹用來何用?漠北常年冰雪覆蓋,敢問九原的軍隊之中,又有幾人不懂馭冰之術!」
「無瑕,你是說?」這回連孟昶龍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那年輕卻自信的臉,看著無瑕胸有成竹的模樣,他突然贊嘆一聲大笑了起來︰「果然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們這麼幾日想的都是如何在武力上壓倒對方,集結所有力量向前推進,卻從未想過以神鬼之策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這兩條河道越是狹窄,冰面便越是厚實,馬不能走,人卻可以過去,順冰而滑,速度更強于馬匹,聲息卻小于大軍行進,如此一來,便可神不知鬼不覺的繞道那頭,哈,沒想到,方法明明擺在我們面前,我們卻視而不見的在此滯留了這麼久!無瑕,世伯今日總算知道了為何你的勢力能強勢生存這麼多年了。」
不依常理,不守成規,敢于冒險,勇于拼搏,這樣的一個領袖才能帶領自己的追隨者一路向前,在腥風血雨中掙扎存活,而現在,他的智謀將完完全全用在對抗外敵的戰場上,且不論大晉與他的仇怨如何,他現在所追尋的,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讓白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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