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5-14
這天下,依然是鄭氏的天下,如今仰望的夜空也與從前沒有不同,不管掌權者的爭斗如何,百姓們要的不過就是安居樂業,僅此而已。
沒想到,三天兩夜的不眠不休,自己竟依然精力十足……
是……為何!
「袁大哥,袁大哥——韓軍退了!韓軍退了——」
「退了退了!咱們青川城,保住了!」
歡呼聲驟然而起,堅守了幾天幾夜的青川守軍們叫著笑著,帶著無限的欣喜將這個消息四下傳遞。襤褸的衣衫已經辨不出本來的顏色,血痕斑駁的臉也早就分不出初始的容顏,在看到韓軍下令退兵的那一刻,青川的將士們忍不住胸中澎湃的激情,從西面八方涌向了站在城牆頭的那一人。
「雲謙大哥,咱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鄭謙默默的站在原地,看著眾人欣喜若狂的臉,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來。
青川守住了,那麼,自己也就該走了!因為一個死人,是不該再次出現在世人面前的!
「殿……主子,咱們……」
「走吧。」鄭謙打斷了子胥郎的話,毫不猶豫的一個轉身,卻在邁步之時被人攔下了。
「雲謙大哥這是要去哪?咱們守住了青川城,朝廷必定會重重有賞,此次若不是雲謙大哥鼎力相助,我們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如今援軍就在眼前,無論攻守,都是咱們絕地翻身的大好時機,這般時刻,雲謙大哥為何竟要離去了?!」青川將領袁弘城死死攔在鄭謙的面前,阻擋了他的離去。
幾天前,韓大軍破涼州,一路壓境直至青川,青川郡守張周仕慌了手腳,竟連夜帶著家眷細軟逃離而去,城中群龍無首,人心渙散,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韓軍大將蒙驁陣前擊殺了青川守軍首領,帶兵直逼城門,城中百姓死傷無數,士兵們無法凝聚,青川城池岌岌可危!正是那時,這個自稱雲謙的男子帶著一隊人馬出現在青川城中,手里拎著張周仕血淋淋的人頭,將幾近支離破碎的青川守軍重新聚合在了一起。♀在那之後的幾個日夜里,他與大家一同抗擊韓軍,更是在陣前重傷了對方的大將軍,將韓的大軍死死堵在了城池之外。
三天過去,後方增援大軍便要達到的消息終于讓韓軍退去了,而就在這樣一個時刻,他居然說要走?!
「青川守住是大家一起的功勞,弘城,我不能留下,你讓大家散開。」
「不行!雲謙大哥不能走!若沒有你,我們別說是守住城池,便是性命也早就沒了!如今朝廷的援軍就在眼前了,這功勞我們萬不可私受!大家說是不是——」
「是!」
袁弘城的一句話得來了眾人齊聲的回答,鄭謙站在擁堵的人群里,慢慢回過了頭去。
子胥郎站在他的身後,靜靜的望著他,眼中神色復雜。
不管時局如何變化,眼前這個男子與生俱來的魄力終是掩不住!如果,如果……他再站出來召集舊部的話——
「子胥,帶人走!」
鄭謙豈能不知子胥郎此刻心中的想法!他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沒死的消息大白天下,這剛剛穩定的大鄭時局將會起怎樣巨大的變化,所以,他絕對不能讓這死灰再次燃起!因為這是他曾答應過鄭澈軒的話,也是他答應過無瑕的話!
「還不走!」聲音變成了厲喝,將子胥郎游離的思緒拉扯,見鄭謙說完之後再次轉身,子胥郎忙示意了身邊的手下一同跟隨而去,袁弘城見攔不住他們,只好讓大家閃在一旁。
沸騰的城池漸漸安靜,所有人都默默的跟隨著那人的腳步一並移動,直到通往城陽方向的城門前!
門漸漸打開,那要走的與要進的兩方人馬卻就此愣在了原地。
人這一生,總會有很多的不期而遇,有喜有悲,有苦有樂,有思之念之,有不願相見!而現在,那城門兩頭四目相望的兩人,皆不知心中究竟滋味如何。
兩年未見,他已成為高高在上的皇,而他,卻成了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活死人!他不該再出現,甚至,不該再活著!因為那是一扇充滿了災禍的窗,一旦打開,結局誰都無法預料。
鄭澈軒沒有說話,只默默的看著眼前那個男人,勒馬靜立。京天在旁看見那一幕,不禁膽戰心驚的暗吸了口氣。
苦了!
竟會在這里撞上了!
看燕王那一身狼狽,想來是幾日苦戰堅守城池的結果,可他……實在不該再出現在皇上面前了!不管理由是什麼,如今的皇上都是容不下他的!
「進城!」眉角微揚,鄭澈軒輕輕一踫馬月復,吐出了兩個字來。城內的守軍們一看來人的陣仗與所打旗號,皆禁不住雙腿一軟,伏下了身來。
邊遠將士從未見過皇上真容,可再不濟,也知道他身邊侍衛的服飾與裝束,更何況跟在後面的,正是皇上的貼身護衛京天大人。
「隨朕來!」
經過鄭謙身邊之時,龍驤的馬蹄頓了一頓,鄭澈軒依然昂首平視前方,便連身子都未曾彎下,可那口氣,卻明明白白顯示了是對誰而說。子胥郎的雙拳在身旁緊握,就在他一個轉身準備暴起的瞬間,感到自己的腳被人狠狠一踢,隨著「 嚓」一聲,他雙膝一屈,重重跌跪在地。
「主——」
「住口!」那一腳正是鄭謙所踢,隨著子胥郎的跪下,他身旁的手下皆默默的伏下了身去。鄭謙沒有低頭去看他,只輕吸一口氣,轉過身子,隨著龍驤的馬蹄一步步向前。子胥郎緊咬牙關雙目赤紅的將頭埋在地上,听著鄭謙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默默的落下了淚來。
都是自己的錯!當初自己就不該再將殿下拉入這場戰爭!這大鄭的天下已是那人的,盛衰榮辱自然有他的朝臣去操心,殿下如今只想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生活,是自己一直以來的野心與不甘,才會令他又陷入了如此境地!
該死!真該死!
「唔!」泛青的指背狠狠砸向地面,子胥郎滿月復悔恨閉上雙眼。
如今怎麼辦?!皇上他……會放過殿下嗎?!
「公子怎麼了?好好的這杯子怎麼就摔了!」听碎裂之聲傳來,弦伊急急放下手中活計奔到了桌邊,見無瑕愣愣的捂著左手盯著那桌上的碎片發呆,她忙伸手將之一拉,又拿了一旁放著的長巾覆在了桌面上︰「這水剛沸過,熱得很,可是不小心燙到了?」
無瑕回過神來,垂眸看向指尖,見有些泛紅,怕弦伊擔心,忙伸手一握,道︰「手滑了,沒什麼事,這帳內太熱,胸口悶得慌,我出去走走。」
他說完抬腿便走,弦伊見狀忙將榻旁的披風拿起搭在了他的肩頭︰「要我跟著嗎?外面還下著雪的,帽子可戴好了。」
「好。」無瑕順從的應了她的話,將風雪帽拉起覆在了頭上,又隨手拿了手籠將手收好,才撇下弦伊出了帳去。
奚昊下午情緒不對,坐了好一會兒才走,這會子天快黑了,也不知他好些沒有。纏綿不在,他又是個不願煩到別人的主,若是胡思亂想可就不好了。
「公子這是去哪?雪這麼大,受了寒可怎麼好。」
弓正在不遠處給馬添草料,見無瑕一人獨步,他忙將雙手在衣服上擦了一擦,疾步迎了過去。
「弦伊在哪?怎麼讓公子一人出來了。」
「怎就不能一人出來了,這營地前後都是晉兵,莫非還怕人行刺我不成。」無瑕心頭煩悶,語氣也有了不同,弓見他眉頭輕蹙,神色隱憂,知道他心中有事,也不去計較,只微微一笑,道︰「奚昊公子方才去了周大夫那頭,公子若是去找他,只怕要白跑一趟了。」
無瑕五感敏銳,自然知道弓發現了自己的不妥,想他自跟隨白炎入了晉營之後,說是隱退不再過問世事,白炎也只希望他安心養病,不去考慮其他,可實則這麼久以來,無論是從自身亦或是大晉的戰局,皆事事與他相關,所有的事情便如同一張密網,在不經意間已將他牢牢牽制,他想要掙月兌,卻奈何深陷其中,早已難以自拔。
「知道了,我隨意走走便回去了,弓……」
「便如公子所說,這營地附近十分安全,弓便不跟著公子了,公子走走便回,省得受寒。」弓依然笑著往旁邊一退,他知道越是到了這種時刻,公子越是需要自由的空間,因為壓在他肩頭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若不能讓他身心自由放松,只怕他便真的撐不下去了。
無瑕沒再說話,只點點頭,向前邁步而去。
來往穿梭的巡防軍皆遠遠的閃在了一邊,所有人都知道營中出現的這位公子身份非同一般,侯爺也吩咐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驚擾了公子本人,除去知道無瑕真實身份的一小部分人之外,更多的人在好奇之余選擇了避讓,由此,也讓無瑕無端的有了感傷。
身邊來來往往的全都是自己以前敵視的人,他們所拼命保護的東西,恰恰是自己當初不惜一切也要摧毀的事物,而今,他們依然是大晉的子民,自己卻變成了和他們並肩力敵的那個人,這一切究竟是命運,還是……
業障!
雪花突然停止,無瑕回過頭去,看見了站在身後將披風舉過頭頂遮住自己的明威。
「我只是……想陪陪你。」
因為你看來是那麼的寂寞,寂寞得讓人心痛!你是又在想他了嗎?呵……也是,不管經過多少時間,承受怎樣的痛苦,你對他的心,都從來未曾改變。
「皇上。」
「看好了,沒朕的手諭,任何人不得靠近這里。」
門「 當」一聲被關上了,沒有燭火的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鄭謙沒有回頭,也沒有動,只是安靜的站在原地,听著鄭澈軒漸漸遠離的腳步,透著一絲苦澀慢慢的閉上了眼楮。
看來,自己終還是……
離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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