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15
晉歷二十年冬,東都皇宮內外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因一尊朱雀尊的丟失,多年來黑暗隱晦的宮人私下竊賣寶物丑聞被揪上了朝堂明面,由掌管藏珍閣的太監曹暉一手發展的私買私賣錯綜復雜的關系網,因牽涉到了朝中官員,令晉文帝震怒異常,下旨少將軍莫寒徹底清查。御林軍從曹暉入手,拉扯出了罪行嚴重的一干人等,晉文帝看過供述罪狀之後,下令涉案者處斬示眾,以遏制歪風邪氣,一時之間朝堂上下人人自危,謹言慎行,唯恐被牽連其中。
門外是匆忙行走的御林軍,門內卻靜如無人之地,只因晉文帝想要得到的那個答案,永遠都無法從此人口中說出,他知道自己此刻是出不去了,既如此,又何必做無謂的掙扎與反抗,不如順其自然,若是自己安靜一點,或許于無瑕反而更好!
綠蘿收拾著桌旁的東西,見那人手中握著書卷,雙眼卻不知望著何處,滿月復心事之貌讓人看了當真心底難受。
明明心思不在這個上面,卻因整日被禁于此,他若不找點事做,只怕會被逼得發瘋。听說他似乎是為了維護某人,所以一直以來都與皇上拗著性子。可嘆,人人都說他是個不羈不馴的主,卻不知為了何人,竟如此委屈了他自己。心頭感慨,綠蘿口中輕聲嘟囔道︰「小侯爺又何必總是跟皇上斗氣,身為臣子的,又如何能夠斗得過皇上
那話令那人眸中一動,將書卷一放,白炎笑著站起身來,道︰「我哪敢跟皇上斗氣,他是天子,我卻只想做一個普通平凡的老百姓,只可惜,卻連這樣的要求都做不到
綠蘿在旁搖了搖頭,帶著不解道︰「別人都想要榮華富貴,平步青雲,卻不知竟還有人想要當個普通百姓的,小侯爺的想法奴婢當真是不明白
白炎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她的話,只仰頭一嘆,暗自道︰「你自然是不明白,因為如今便連這小侯爺之名于我來說都是假的,若有一日,皇上發現了這個秘密,知道了我並非真正的孟小侯爺,只怕整個威武侯府都會就此煙消雲散了吧……」
他如今逼問自己是如何與無瑕相識的,而自己與無瑕相遇的情形又如何能夠說與他人知道,自己難道能說是在被人追殺的途中為他所救嗎?如此一來,自己的身份便暴露無遺了……
輕聲嘆息著,白炎無奈的搖了搖頭,感到了一種無力感。
進,便是與無瑕為敵,退,卻又是對爹娘的不孝,自己在這種夾縫中苦苦掙扎,當真已經精疲力竭,如此重壓,便連自己都快要受不住了。
「小侯爺在想什麼,為何臉色如此難看,可是生病了,要不要請了太醫來瞧瞧見白炎臉色突然變得難看,綠蘿不禁有些擔憂,白炎卻只是笑笑道︰「心中有事,太醫也瞧不了,無妨,反正現在我什麼都沒有,卻有的是時間,便……當修心養性吧
白炎說完也不再多言,只拿起書卷靜靜看了起來,李宗治臉色陰沉的站在門外,片刻之後將身子一轉,拂袖而去。
多年以來,似乎是第一次將如此多的手下聚集在一起,當無瑕打馬到了瀝泉山莊門外,看到了那麼多熟悉面孔之時,忍不住心頭一動,幾欲落淚。
這麼多年了,他們中的很多人從年輕力壯到了垂垂暮年,很多人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園,可是今天,在相國府大肆追捕他們的同時,他們聚集在這里等候自己的出現,這份忠心又怎能讓人不感動。
「來了來了
「公子來了!」
「公子——」
很多人已經迎上了前來,帶著喜悅之色對著無瑕大叫道。無瑕掀開了風雪帽,將面具摘下,對著那面帶欣喜之色的眾人微微一笑,道︰「各位當家的,無瑕來遲了
霍昔陽本欲伸手將無瑕搭下馬背,卻突然想到他受不得他人踫觸,手便要收回,豈料無瑕竟一手便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躍下了馬來。
「無瑕……」發覺場合不對,霍昔陽忙急急收聲,然後又道︰「公子不是——」
無瑕沒有說話,只將手在他的手背重重扣了兩下,然後抬步向前走去,而霍昔陽則楞在原地,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才一抬頭看向了無瑕離去的背影,臉上漾起了驚喜的笑意。
他好了!所以說,在大鄭留下的陰影對他來說已經過去了!如此便好,只要他不再封閉自己的心,只要他還能接受大家的善意,便一切都好!
于風揚帶著笑意站在瀝泉山莊的大門外,看著夾道那頭慢慢走來的人兒,看著他摘下面具,露出了那總讓人疼惜的柔美之容,那眉眼一如當初兒時模樣,卻更為清瘦得讓人心酸。那一步一步的接近讓人有些恍惚,漫天的雪花中,竟仿佛是冷妃依然還活著,還若往日一般從清暉園回到暗香疏影,而自己與楊毅則總會等在門口,便如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只可惜,一切皆已經不復,冷妃死了,楊毅也死了,而眼前這個孩子卻從幾歲便被卷入仇恨的漩渦,苦苦掙扎直至如今。
眉目間漾著慈愛,眼中卻熱淚盈眶,當無瑕到了于風揚面前,于風揚突然雙膝一曲,道︰「屬下終于盼得公子歸來了
無瑕伸手將于風揚的雙臂一搭,急急道︰「無瑕怎能受此大禮!于大叔與楊大叔當年誓死護我娘親出宮,若沒有你們,也便沒有今日的無瑕,于大叔切不可行此大禮,會折煞了無瑕的
「公子常年奔波,咱們每次見你都得等上幾年,你一人在外,累了痛了,咱們都是有心無力,天下事局風雲變幻,卻也不在一時之間,這次權當是讓咱們盡一份心,公子歇上幾日再來謀算,你看,這麼多當家的都在,咱們可是盼這一天盼了多年了
無瑕回過頭去,慢慢的打量著站在一旁的眾人,看著那麼多熟悉,卻很多是多年未見的面孔,看著大家臉上洋溢的喜悅,輕輕點了點頭。
「好,無瑕便當一回孩子,受了大家這份疼愛
眾人听了那話,皆笑出了聲來,然後簇擁著無瑕便往門內走。弓讓人卸了馬鞍,將馬兒拉去安頓,弦伊則抬步便要跟進,卻听身旁有人道︰「弦伊姑娘,這山莊近兩年改建,多了很多好玩兒的地方,可否要我帶你一游
弦伊回頭一看,見是于程顥,登時柳眉一豎,冷哼道︰「多謝少莊主美意,這山莊多年前我隨公子來過,不用你帶路,你有那點閑工夫不如去掏掏鳥窩,捉弄捉弄你的下人們來得自在,沒事少來招惹我,有事更別來招惹我!」弦伊語氣極為惡劣,說完轉身便走,于程顥站在身後,忍不住「噗——」的一笑,道︰「果然刁蠻之極,而且小氣,竟還抓著昨日之事不放
弦伊本已經進了門去,一听他提起那茬,愈發火大,昨日因公子與哥哥都在,自己已經忍得很辛苦,如今舊賬重提,豈還有不報仇的道理,心中想著,那手腳便已經按捺不住,于程顥見她動了手,也不與她糾纏,轉身便跑,弦伊一心想著將昨日那恨給討回來,見他逃跑想也不想抬步便追,弓安頓好馬兒回來之時,只看見那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急速而去,他在身後本想喝止,卻因那二人去勢急,竟眨眼便不見了蹤影,只好作罷。
說是讓無瑕歇息,可瀝泉山莊的十位當家的如今卻濟濟一堂,興奮勁皆十足,誰都不願離去。屋內十分暖和,無瑕月兌下了厚厚的袍子,換上了輕裘,坐在桌旁輕抿了一口熱茶,笑道︰「無瑕多年未來,于大叔竟還是喝一樣的茶葉,想來是情有獨鐘了
「這茶園以前一直是程顥的娘親親手打理,她去世之後本荒廢過一段時間,不過如今我又令人整頓了園子,將茶葉重新種上了,一樣的品種,公子五感敏銳,倒一嘗便嘗出來了
「很多人,很多事情,就算過去了再多年,都是無法遺忘的無瑕突然間落寞,兀自想了一會兒,發覺眾人因自己的話語而陷入了沉默,忙一抬頭笑道︰「說來方才一路走來,發現這山莊改建了不少處,近年來山莊發展迅速,也當擴大規模了
「公子的記憶力當真非同一般,我可記得公子當年來時,才這麼點高于風揚說完用手比劃了一下,想到當年那個孩子如今卻長成了這般俊朗不俗的少年郎,不禁心頭唏噓,卻又想到他的身子一向弱,終日湯藥不斷,于這般亂世中卻依然撐起了這麼龐大的勢力,當真是讓人佩服。
「說到這,不久前的欒東馬場一役,當真是公子本人麼?」于風揚話音剛落,清河堂的白當家的便霍然起身道︰「那一役當真讓咱們听著都痛快,周復這廝竟然投靠了朝廷,沒骨氣的東西,死了活該,只可惜了他手下那幾百號人,有些或許只是听命行事——」發覺自己失言,白當家的忙噤了聲,心頭一驚之下便去看無瑕,無瑕眉間淡淡,點了點頭,道︰「無瑕也知道有些人是身不由己,但既然他們做了,便要承擔起後果,欒東馬場只是一個警示,我知道咱們自己內部出了紕漏,致使名冊流失,才會牽扯進這麼大一批人來,跟各位當家的商議完畢之後,無瑕會前往丹陽
「我跟你一起去一直在旁悶不吭聲的霍昔陽突然出聲道。
無瑕點了點頭,沒有拒絕。此去丹陽人不能帶得太多,然冷秋之其人當真不得不防,所以多幾人還是有必要的。
「我——」
「于大叔就不必去了,這里還需于大叔打點一切,無瑕帶點人手便可
「那便讓程顥跟著,這孩子武功不錯,人也算機靈于風揚說完見無瑕似乎仍要拒絕,不禁眉頭一鎖,不悅道︰「公子可是嫌那孩子愚笨,沒有追隨公子的資格
「于大叔說笑了,只是程顥是于家唯一的血脈……」
「公子這話屬下不听!說起唯一血脈,公子又豈非是一人在外漂泊了多年,他是我于風揚的兒子,便不能只呆在這方寸之地,安然的享樂過日子
無瑕聞言不再爭辯,只一笑,道︰「無瑕知道了,只是,想來這一路便會很熱鬧了見于風揚不解,無瑕只是笑而不語。
而此時此刻,那碩大的瀝泉山莊里正鬧得雞飛狗跳,柴房的小子因瞧著那兩人繞圈圈而頭暈目眩的倒在了地上,空中依然回蕩著弦伊的叫罵與于程顥哈哈大笑之聲,縈繞空中,久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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