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風火火地趕到客戶施工的地方，劉凱逸接過由她繪制的設計圖，卻見設計與施工基本上沒有沖突性，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業主臨時想改風格，但師傅沒有圖很難處理，才急急忙忙請她過來。
劉凱逸照著客戶的描述，提出建議並修改設計圖，然而病中的她，此刻說話跟受刑沒兩樣，聲音越來越沙啞，專注力也大幅下降，上一句才講過的話，下一句重復再提一次就算了，完全忘記主題，接到另一件絲毫不相干的事情才夸張。
客戶跟師傅都不曉得該如何接話了。
「如果這里要加招財水球……你考慮櫃子鏤空，像用木板迭起來的風格嗎？」
劉凱逸翻出iPad想找相近的設計給蘇太太看，卻被她攔下。
「劉小姐，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我看你狀態不太好。」蘇太太想裝潢鄉村女圭女圭工作室，同時結合店面跟教學中心，現在要更動其中一面牆的設計，但工程還有幾處沒有完善，這面牆還可以緩一緩。
「沒關系，我還可以。」劉凱逸打起精神，笑著響應，覺得再撐一下就可以處理好的事情，不願拖到下回再解決。
「你連續寫錯好幾個字，注意力已經沒辦法集中了，何必逞強？」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凡事還是要量力而為。蘇太太有個年紀跟劉凱逸差不多大的女兒，異地而處，她可不想她女兒為了工作，不把身體當回事。「等你感冒好一點再過來處理吧，你可以打電話請你男友來接，沒關系的。」
「男友？」劉凱逸一頓，不解地看著一臉慈愛的蘇太太。
「就早上掛我電話那個啊，他不是你男朋友嗎？」起初她還挺生氣的，想說室內設計師又不是多冷門的職業，大不了換個人來處理，要不是劉凱逸打來道歉，還抱病前來改圖，這疙瘩就黏在心上了。
「他……」劉凱逸笑容里有些落寞。「他只是我朋友。」
「我看他挺關心你的，還以為是你男友呢。」再說下去就是劉凱逸的私事了，蘇太太不好繼續著墨，就帶過了。「回去休息吧，你不回去，就換我回去了，看你跟誰討論。」
「好，既然是你的好意，我就不推辭了。我會盡快把身體養好，回來把進度補上。」明白了蘇太太的需求，她回家一樣可以改設計圖，但不用急在一、兩小時內搞定。
收拾好她的配備，劉凱逸跟蘇太太道別後，走出她的工作室，幽幽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好糟糕，一連搞砸兩件事。
蘇太太的委托沒有處理好，跟蕭旭強的關系又鬧僵，現在可好了，除了回家，她還真沒地方去，也不曉得蕭旭強明天會不會來接她。
劉凱逸放在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正在煩惱無處可去，工作就找上門了嗎？
拿出手機一看，來電的人居然是讓她苦惱不已的蕭旭強！
她有些無措，更有些竊喜。蕭旭強還肯主動聯絡她，本以為兩人關系鬧僵，暫時不會有公務以外的交集了。
「喂？」她接起電話，嗓音微顫。
「我看到你了。」蕭旭強的聲音比她多了一絲絲的討好與小心翼翼，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的聲音听起來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七彩棉花糖絲。
還好，她還肯接他的電話，事情沒有他想的那麼糟糕。
「看到我？！」劉凱逸十分吃驚，引頸四處張望，照理說他應該很醒目才是，怎麼看不到人。「你在哪里？」
「在你後面。」他語氣輕揚，不難推測此刻的神情，是映著多麼滿足的微笑。
劉凱逸回頭，果真在騎樓下，看到蕭旭強倚著他立起來的機車，包裹在刷白牛仔褲下的長腿，正愜意地交叉著。
他端著溫潤笑意，抱了件外套，討好地迎了上來，為她披上。「你還好吧？工作還順利嗎？」
「你怎麼來了？」劉凱逸拉緊肩上的外套，因為愧疚，不敢直視他。
「來接你。」蕭旭強深吸一口氣。「而且我有件事要跟你說，很重要的事。」
「有什麼事這麼急，還特地追過來？」劉凱逸不解地看著他，一對上他的眼楮，竟像要穿透她似的，瞬也不瞬，她根本無法對望超過五秒，只能羞怯地轉開。
蕭旭強舉起雙手，想踫卻沒膽放上她肩膀，就維持著這怪異的姿勢，將他醞釀在心底的話，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劉凱逸，我喜歡你！」講出來的瞬間，他也受了不小震撼，原本想搭上她肩膀的雙宇，竟縮起來護上他「動次動次」的胸口。
「你、你說什麼？」劉凱逸以為自己重病幻听，伸出手戳了他好幾把。「咦？是熱的？你是真的！」接著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是受了什麼刺激嗎？怎麼會突然喜歡上我？」
「不是突然，是我……好吧，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蕭旭強只想著告白，壓根兒沒想到要應付「你喜歡我哪一點」之類的問題，就很老實地把心路歷程交代一次。「其實我一開始沒有很喜歡你，因為你的打扮太夸張，也沒什麼男女之防，後來會對你改觀，好像是我們去吃清粥小菜那一次，你說要疼我，然後……」
後來的演化，蕭旭強幾乎照著感覺走，要他說出具體的情形來，實在有些為難他。他靈機一動，想到解決的方法，馬上從口袋翻出考卷，一題一題照著發揮。
「我很期待看到你，每天都很想見到你。不想看到你難過的表情，會心疼，會想為你做什麼，想讓你開心，想讓你不要難過。我開始注意打扮，上次那件粉紅色T恤，是阿書說可以給你驚喜我才穿的，我猶豫了很久——」
「等一下！」劉凱逸打斷他，湊到他旁邊，看著他手里的考卷，哭笑不得地問︰「這是什麼東西？」
「阿書給我的考卷，他說這張考卷叫『喜歡的征兆』。」蕭旭強這時才覺得有些羞恥，急急忙忙想把考卷收起來，卻被一臉高深莫測、分不出喜怒的劉凱逸壓了下來。
他壓力好大！
「這就是你發現喜歡我的原因？應該說是……方法？」她從來沒有遇過這種告白方式，又好氣又好笑又覺得甜蜜得要死，原本就不太能抵抗他的憨萌，這下高度簡直沖上喜瑪拉雅山。
「嗯。」蕭旭強像甫下熱鍋的蝦子，由黑變紅不過是幾秒鐘的事。「第一次測只有二十分，阿書說那是欣賞，早上測就……」
「幾分？」劉凱逸亮著眼楮問他。
「一……一百分。」蕭旭強撇過頭去，恨不得就地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是喔。」她嗤嗤竊笑。美夢成真的當下，雀躍就像一雙翅膀，可以帶她上天堂翱翔。她指著第四題。「你剛才說到這里，其它的呢？」
「你都看到了，還用我說嗎？」他這張老臉今天全丟光了。
「感覺不一樣嘛。」見他遲遲不肯松口，劉凱逸也沒什麼不滿，就是笑著。
「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我的虛榮心嗎？嗯？」
這要蕭旭強如何拒絕？
他認命地抖開考卷，回想他在寫題時，對應上的事件。
「我看到你拍師傅們的肩膀，卻再也不踫我，就很嫉妒、很懊悔，看到曾勇翔頻頻靠近你，也很生氣；我在飯店的時候，常常想你在干麼，是不是在畫圖，還是跑出去跟其它客人應酬，想到你跟其它客人應酬，我也不舒服。我一直看著你，你開心，我就開心，你突然不見，我會很慌。」他低頭注意劉凱逸的反應，她就靜靜听著，笑容淺淺淡淡的，臉頰有些蒼白。「你要不要坐著听？」
「不用了。」她抬頭，眼眶有點濕潤有點紅。「你繼續，還有三題。」
蕭旭強嘆了口氣，拿她沒轍，紅著一張老臉，拓展他的「恥」度。
「我每天去店里也沒事做，可是只要有你在，我就不無聊；你這次生病，還抱病堡作不肯休息，我知道你很有責任心，可是……可是我就是心疼。如果可以，我希望生病的人是我，你能健健康康的，去做你想做的事；上次你跟我算師傅的飯錢，我很生氣，感覺你跟我分得一清二楚，是為了斷開一切的牽連，可以走得瀟灑。」他把考卷折回去，臉已經熟到可以開動了。「我、我講完了。」
「嗯。」劉凱逸輕輕應著，試圖安撫內心激動澎湃的情緒。
這男人呆，卻呆得很有味道，對她來說，正是極具誘惑性的荷爾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