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瑜輕笑了聲,「夸張。」
端木暖聳了聳肩,是不是夸張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顧瑾瑜的確是他所認識的人里,最配得起溫潤如玉這四個字的人了,可是奇怪的是,他這樣的人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商場上,居然也是無往不利,這樣的能力不容小覷啊。
「听說你年前辦了婚禮,結婚了?」
顧瑾瑜從茶幾上拿起杯子,「是啊,辦得匆忙,就沒大肆擺酒席了,只是家人坐下來一起吃頓飯,就沒叫你了。」
端木暖好奇了,「新娘子要求的?這年頭還有這種不願意出鋒頭的好女孩?哪戶人家的?」
像顧瑾瑜這麼體貼的人,他老婆要是要求奢華的婚禮,他就是弄個世紀大婚禮出來也有可能,而他的婚禮竟然辦得這麼低調,在他們這樣的圈子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難道那女孩是小門小戶出身?不可能吧,不是所有家族都跟葉家一樣,像葉銘書這樣不愛江山愛美人,娶個沒有靠山、沒有後台的小甭女實為少數。
「姚家的,要趕在她父母親出游以前辦,又決定得匆忙,就沒有大搞了。」想起姚格絲,顧瑾瑜就想起她發給他的簡訊,說今晚不回家吃飯。
不用想,又跑去工作了吧,都沒堅持幾天,還說自己不是工作狂,小騙子。
「姚家……姚格絲?就是那個『鐵娘子』嗎?」端木暖有點不敢置信。
顧瑾瑜「嗯」了聲,「是姚格絲,至于是不是鐵娘子,我不清楚。」
端木暖笑了起來,朝他舉杯致敬,「你竟然娶了那女人,哈哈,你厲害,兄弟我在這里真誠地祝福你了。」
顧瑾瑜一頭霧水,他也舉了舉杯,喝了口酒,「怎麼說?」
「那個女人強悍得不像話,工作起來比一個大男人還猛,使起手段來比男人還要心狠、利落果決,業界的人都叫她鐵娘子,雖然她的性格是有點剛強,但對她示好的人也不少,卻沒見她垂青過什麼人,也有可能是她太低調吧,總有酸葡萄心理的人放話說她對男人沒興趣。」
端木暖笑著搖搖頭,「還真沒想到她最後竟是嫁給你,也挺適合的,一強一柔,挺搭的,總之恭喜你了。」
顧瑾瑜明顯沒听說這些傳聞,他給人的感覺太美好、太讓人如沐春風了,以至于沒多少人會在他面前說別人的壞話。
他想到了平常跟他相處的姚格絲,總算是想出她到底哪里跟別的女生不一樣了,她比別的女生都要剛強得多。
她接手姚氏好像也有一段時間了,一個女孩子在最該如花般純真的年紀時,跟這些欺善怕惡的商人們混在一起,不堅強一點,姚氏怎麼會有現在的規模。
「那她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對那些話?哈,她還能怎麼說,畢竟是個女孩子,作風又比較強焊,能力也是有的,這樣的人肯定惹人眼紅,被潑髒水是小事,反正也沒損到姚氏的聲譽,她也就不管了。」
端木暖喝了一口酒,「我倒覺得她這麼做是高招,讓別人對你有個深刻的印象比什麼都重要,而我們做生意的,只要你有本事,誰管你的私生活怎麼樣,她這招以靜制動,令那些想潑她髒水的人免費替她和姚氏作了宣傳還不自知,這女人不錯。」
顧瑾瑜低垂著頭,端木暖沒有看見他臉上的情緒。
他無法描述他現在的心情,是同情嗎?不對,遠有比她更慘更值得同情的人。
是恍然大悟嗎?嗯,有點,還有點懊悔吧。
原來在他不知情時,她頂著這麼大的壓力。
她是個女生,本來在商場上就討不了什麼好處,她有今天這樣的成績,在背後不知道比他們多了幾倍的努力,而他卻只會叫她不要老是把時間分到工作上、不要這麼像工作狂,現在想起來,他真的是沒設身處地為她想過。
除夕那天,他因為等了她好幾個小時而跟她生氣,她是怎麼說的?她沒為自己辯解一句,只是跟他說抱歉。
年後的一段時間里,她還真把他的話听進去了,每天準時五點到家,跟他吃一個小時的飯,然後再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他對所有人都是笑臉相迎的,面對他再不耐煩的事,他都是好脾氣的,連他妹妹顧瑾明假冒他的名義跑去邀約相親對象,開這樣的玩笑,他也沒跟顧瑾明撂一句狠話,但他的好脾氣好風度、他的溫柔體貼在面對她時,卻蕩然無存了。
他是怎麼了?
「說起來你們夫妻倆真奇怪,跟我見個面也分開來約,你老婆今天跟我秘書邀約我,你正好也約我,我還打算等一下把她介紹給你,哈……」原來竟是一家人,端木暖搖搖頭,好險,差點就出糗了。
顧瑾瑜抬頭,「她今天約了你?」
「是啊……」
話沒說完,門就被敲了幾下,然後被推開了。
姚格絲的西裝外套掛在手肘間,另一只手提著公文包,一件白色襯衫的領口打開到剛好露出鎖骨,項間帶著細細的銀鏈,在橘黃色的燈光下發出閃亮閃亮的光,黑色的西裝褲包著筆直的雙腿,精明干練的感覺一如顧瑾瑜熟悉的樣子。
「才剛說就來了。」端木暖稍稍坐正了點,反正有顧瑾瑜在,他再怎麼裝都不像溫柔王子,「既然你們是一家人,那我就不多廢話介紹了。」
姚格絲見到顧瑾瑜在有點驚訝,她走進包廂,反手把門關上,沒有走到顧瑾瑜坐的那張沙發,而是坐在另一張無人坐的沙發上,「你怎麼也在?」這話是對顧瑾瑜說的。
顧瑾瑜看著她的職業套裝,又看著她此時臉上淺淺帶著的笑意,心里突然就涌上了憐惜的情緒。
「你不回家吃飯,我一個人吃也沒什麼意思,就出來找他敘敘舊。」
姚格絲點點頭,「哦。」她又看了看端木暖,「那我在這方便嗎?」
端木暖笑了,「怎麼說話這麼生疏,你有什麼事就說,哪有什麼不方便。」
姚格絲听了也不多說廢話,立刻表明來意,「我今天听我的秘書說,你們不打算繼續投資姚氏正在做的那個案子,是不是那個案子有什麼問題?」
端木暖失笑,「哪是,你們公司的信譽是出了名的好,你們做的那個案子也沒有問題。」
「那是怎麼回事?」姚格絲雙手抱胸,臉色嚴肅起來,「抱歉,這事關系到姚氏的聲譽,我覺得我有必要知道。」
顧瑾瑜無聲地看著端木暖,表明了他是幫著自己老婆的,讓自己的好友看著辦。
端木暖被弄得沒辦法了,有點尷尬地說︰「我也不想啊,真的是沒辦法投資,哎,老實跟你說吧,前段時間韓大神醫墜入了情網,把他的心上人寶貝得不能再寶貝,只準自己在家欺負當作情趣,別人欺負他的心上人就是找死,而我家那個不孝的堂弟端木瑜不幸找死了,現在整天被韓酌整得他兩眼淚汪汪。我們家家族大,被韓酌這麼一鬧,其余那些兄弟姊妹就鬧著說要分家,我們家實在是沒錢投資了。」
端木暖都說到了這個地步了,姚格絲也不好再堅持游說他。
看來是要另外拉投資方了,姚格絲垂下眼簾,心里暗暗思忖著。
回家的路上,姚格絲是坐顧瑾瑜的車回去的,她自己的車停在歡場,給歡場的工作人員留下車鑰匙,讓他們幫自己開回家。
在車上,顧瑾瑜見姚格絲一直沒說話,以為她心情不好,「這個案子中斷的話,對姚氏影響很大?」
姚格絲正在腦海中篩選哪些企業短期內不可能另外投資、發展案子,听到顧瑾瑜的話,她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也不是很大,但姚氏的聲譽我打造得這麼辛苦,總是不願意看著它有一點的不光……」
她還在不斷思考,沒把心神全放在回答他的問題上,而使她的聲音听起來有點悶悶的,「到最後還是不行的話再說,但也還是得努力過了才甘心。」
顧瑾瑜抽空瞥了瞥她,窗外的霓虹燈時不時地灑落在她的臉上,她若有所思的樣子再加上看得不真切的燈光,讓顧瑾瑜覺得她是在落寞。
他突然意識到她就是這樣孑然一身地一路走來,他心里莫名的有點閣。
「回去把你的企劃書給我看看。」
姚格絲一听來了精神,「你有興趣?」
顧瑾瑜听出了她話里的興奮,他微微笑了笑,「能讓端木暖投資的案子,應該是不會差到哪里去的。」
「怎麼會差,我跟你講喔,我除夕那天就是修改這個案子修改到那麼晚,它怎麼會差,它要是差了一點就是砸了我的招牌。」姚格絲的話字里行間都是驕傲與自信。
顧瑾瑜听著她眉飛色舞地說著話,彷佛沒經歷過艱巨的努力一樣,他心下一動,一只手伸過來握住了她放在身側的手,「嗯,我知道。」
他的聲音溫柔,語氣沒有一點敷衍,說得情真意切,好像他知道她在背後做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頭,姚格絲的手顫了顫,她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從未奢望過此生有一人能理解她的苦、明白她的艱難,能在她不知所措時拉她一把,能握著她的手跟她說他明白、他懂。
其實她也有過少女的時候,那時的她還不是商場上的鐵娘子,那時的她也會讀讀那些傷春悲秋的文字。
有個留曰的自由作者在書中寫到,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我驚,免我苦,免我四下流離,免我無枝可依,但那人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會來。
在以後日復一日奔馳在她開拓的山河中時,在每每夜深人靜時,在她累得隱在家中黑暗的一隅,蜷縮地抱著自己時,她也知道那個人他永不會來。
而此時此刻,他的一句「我明白」差點就讓她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她第一次有了一個強烈的念頭,時光不老,我們不散,希望這一年的盡頭永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