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亦不知道自己的決定對不對。
同意一個失戀的人用這種奇怪的方式尋求安慰，怎麼樣都很別扭，正確的做法應該是鼓勵她去發展一段正常的戀情，然而她哭得那麼淒慘，他的腦子好像也被她的眼淚給浸壞了，完全沒辦法理智地勸說她，而是選擇了妥協，只求她能止住哭泣。
看樣子俗話說的沒錯，眼淚確實是女人的武器，連他都沒辦法抗衡。
如果王玲雇的對象不是他，事情也沒那麼壞，她畢竟是一個有臉蛋、有身材的女人，長期跟一個男人假扮情侶，基本上大部分的男人都會假戲真做吧，那也是皆大歡喜的結局，然而對象偏偏是他。
秦亦從小就是老師心目中的優秀學生，出身醫生世家，成績好、為人也謙遜，還為學校贏得了各種演講比賽、數理比賽、籃球比賽等榮譽，更別說人還長得又高又好看，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
但人無完人，看起來完美無缺的秦亦在性格上有缺陷，或許是他太容易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很難對任何事物維持長久的興趣，不光是東西，感情也一樣。
秦亦在十八歲那年交了第一個女朋友，半年後分手，這是他人生中交往最長的一段戀情，接下來的日子，他和女朋友交往基本上不會超過三個月。
這樣的行為或許會被定義成花心、不專情，但又有什麼關系呢，反正他不會勉強自己維持一段失去新鮮感的關系，他表面上溫和、懂禮貌，私底下就是個毋庸置疑的自私鬼。
秦亦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秦亦，你睡了嗎？」門外傳來敲門聲，之前王玲是真的哭得很傷心，這時喉嚨還啞啞的，帶了點可憐兮兮的味道。
「沒。」秦亦起身去開門，王玲剛洗完澡，身上只披了件長及腳踝的白色浴袍，中間一條白色腰帶扎出縴細得彷佛不盈一握的腰肢，有一種別樣的誘惑。
「怎麼了，還不睡？」
王玲用那雙腫得都變成三眼皮的泡泡眼看著他，「我只是想跟你確認一下，你真的願意接受我的委托，當我的男朋友？」
秦亦點頭，「除非妳不肯付錢。」
「那就好。」王玲露出開心的笑容，因為哭泣變得丑丑的臉蛋一下子重現了漂亮的光彩，「秦亦，你把頭低一點。」
「干嘛？」秦亦雖然表示了疑問，但還是順從地彎下了腰，然後眼前一晃，臉頰就被偷襲了，偷襲成功的小女人笑得那麼得意。
「這是晚安吻，晚安，明天見。」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個小女人活得也很自我，做完想做的事，也不听他發表一下自己被偷襲的感言，就拍拍走了。
秦亦模了模自己的臉頰，又模了模自己的唇，一天之內竟然被得逞了兩次，他到底有多大意啊，他漆黑如同夜空一樣的雙眸浮現出玩味的笑意。
不管這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一定會是一段有趣的經歷，他拭目以待。
而對王玲來說，面對秦亦時，她裝得十分淡定，然而出了客房，回到臥室將房門關上後，她就開始激動地到處蹦蹦跳跳。
王玲蹦跳了一會，累了就仰面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的草莓吊燈開始發呆。
激動退去後，浮現在心頭的是各種茫然，她知道找秦亦當自己的男朋友，這個決定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但她怕了累了，她不敢再不顧一切地去愛一個人，要是再被拒絕，她一定會崩潰的，但她又想體會被愛的滋味。
找一個人來愛自己，既不會讓自己受傷，又能滿足自己的願望，這應該是兩全其美的方法，應該是吧？
◎◎◎
秦亦當過Ｎ個女人的男朋友，但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有時候當一個人的男朋友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亦，起床，給我起床……」擾他清夢的聲音即使再甜美也是一種噪音，秦亦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別過頭抓過被子，蓋住腦袋試圖遮住噪音。
但王玲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見噪音轟炸沒有效果，泡泡眼里兩顆烏黑的眼珠子就迅速地轉動起來，雖然因為眼皮太重太腫，轉動得很不明顯。
「秦亦，你再不起床，我就掀你被子了喔。」
誰理妳！秦亦兀自睡得不動如山。
「別怪我喔，誰教你不听我的話。」王玲喃喃了一句後，雙手分別抓住被子的兩頭，然後用力一掀……
「妳到底想干嘛？」秦亦火大地坐了起來，惡狠狠地瞪著王玲。
睡得香甜無比，卻被掀被子這種不入流卻一招斃命的爛招數叫醒，大概沒有人能保持理智。
王玲無辜地攤了攤手，「我餓了，你是我的男朋友，要為我準備早餐。」
「誰告訴妳男朋友有這種義務啊。」秦亦抓過被子背對著王玲，企圖重新入睡，後面傳來足以讓他听得一清二楚的自言自語，「看樣子只能采取終極手段，從冰箱里拿些冰塊出來好了。」
這還得了！秦亦只能乖乖地放棄睡眠，重新直起身體，烏黑的頭發如同主人的心情，亂糟糟地覆蓋在腦袋上，跟鳥窩有得比。
王玲覺得好笑，忍不住上前把手伸進那一叢黑色的雜草中，發絲異常柔軟，如同嬰兒的頭發一樣，細細絨絨的觸感十分好模。
「妳再模下去，我又要睡著了。」秦亦十分無奈。
「喔。」王玲乖乖地收回手。
秦亦看她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我要換衣服了，妳不出去？」
王玲紅著臉背過身去，「我不看，你換吧，我要一直跟你講話，不然我一出去，你大概又要倒下了，待會又得重新叫你起床，麻煩。」
雖然王玲的要求很無理，但她說的很有道理，這種事情秦亦完全做得出來，所以他也不再試圖爭取隱私權，該干嘛就干嘛。
「秦亦，昨晚你睡得好嗎？」
「馬馬虎虎。」
「啊，為什麼？是床不舒服嗎？還是被子不夠暖？」
「如果今天妳不來叫我起床，讓我睡到自然醒，我就跟妳說很好了。」
「喔。」
「好了。」伴隨這兩個字，打扮整齊，恢復日韓漫畫王子風的秦亦出現在她面前，「妳想想早上要吃什麼，我洗漱完再問妳。」
「好。」
王玲看著秦亦大步走入浴室，她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掏出手機開始搜尋早餐種類，三明治、小米粥、紫米飯團，好難選喔，看完之後都好想吃。
秦亦從浴室出來，就看見王玲趴在沙發上，「想好要吃什麼了嗎？」
「我都想吃，秦亦，你會做什麼呀？你會做什麼就做給我好了，我選不出來。」王玲第一次知道自己有選擇障礙。
秦亦提高了音調，「妳要我做？」
「不然呢？」王玲無辜地反問。
秦亦微微搖頭，「要我做也行，那妳得等好一會。」
「沒關系，我不餓。」王玲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不餓干嘛早早就把我從床上挖起來。」秦亦忍不住小聲吐槽。
王玲疑惑地望著他，「秦亦你剛才說什麼了，我沒听見。」
秦亦彎了唇角，露出一個勾魂的迷人微笑，「我忘記跟妳說了，我接生意是要收訂金的，這個規矩可不能壞，趁我做早餐的時候，妳順便也把訂金準備一下，吃完早餐我們簽個正式的合約，可以嗎？」
「知道啦。」王玲的好心情被破壞了三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就算他們的關系建立在所謂的契約上，但秦亦完全把她當成一般客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還是讓她有點不爽。
◎◎◎
半小時後，熱騰騰的早餐出爐了，香氣撲鼻的皮蛋粥，還有光溜溜跟嬰兒肌膚一樣的水煮蛋。
王玲卻有點不滿足，拿筷子往水煮蛋上戳，把光溜溜的皮膚戳得千瘡百孔，「我不喜歡吃這個，我要吃荷包蛋。」
「乖。」秦亦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也是跟王玲一模一樣的皮蛋粥配水煮蛋，「妳昨晚胃痛得那麼厲害，早上還是吃清淡點。」
「喔。」這句話彷佛有魔力一樣，讓王玲乖乖地停止了抗議，她低下頭，溫順得跟頭小綿羊一樣，一小口一小口開始喝粥。
這完全出乎秦亦的意料，王玲的個性他領教過了，可不是這麼好應付的人，他伸出手，越過餐桌拍拍王玲的肩膀，「喂，不會又胃痛了吧，干嘛這麼听話？」
王玲咬了一口水煮蛋，咽下去後才低著頭說︰「要你管。」
「真不對勁。」秦亦嘀咕了一句，看王玲乖乖吃飯的樣子，倒也沒再說什麼，開始享用面前的早餐。
這一頓早餐貫徹了食不言的良好傳統美德，秦亦和王玲都沒有吭聲。
解決了早餐，秦亦主動起來打算收拾殘局，卻被王玲拉住袖子，她把秦亦重新推回座位上，「你坐著，我去洗碗筷，洗完我就來和你簽合約。」
秦亦模了模鼻子，「妳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根據昨晚泡面的經驗，這個小女人會對他獻殷勤，一定是心懷愧疚。
「誰做對不起你的事了？」王玲生氣地反駁。
「那我就不明白了，妳干嘛突然對我這麼好？」
「那還不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發現你發自內心在關心我，但這種甜膩的話王玲說不出口，她抬起下巴與秦亦對視，「我高興、我願意，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秦亦把眼前的碗筷往前一推，「那請妳去洗碗吧。」然後跟個大爺一樣攤開手腳往沙發上一躺，笑咪咪地看著王玲。
王玲被他那理所當然、不知感恩的態度搞得十分氣悶，但話已經說出口了，總不能反悔不干，她恨恨地跺了跺腳，瞪了秦亦一眼，才端著盤子往廚房去了。
「臭秦亦、壞秦亦，我是有多缺愛呀，才會被那麼一句鬼話感動……」王玲一邊洗著碗筷，心里一邊懊惱不已，一不注意把水龍頭的水開大了，濺了自己一身。
「天啊！」
王玲正在跟自己生氣，秦亦听見她的驚呼聲緊張地沖了進來，看見王玲狼狽不堪的模樣松了一口氣，臉上竟然露出十分開心的笑容，「真是敗給妳了，洗個碗都能把自己洗成落湯雞，妳去換衣服吧，碗我來洗。」
「不要，我自己會洗，你出去。」
王玲討厭他的笑容，像被當成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笨蛋一樣，她可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女性，除了感情不順外，她什麼方面都盡力做到最好。
「王玲。」秦亦提高了音調，但王玲完全沒有理會他，也完全不管自己濕漉漉的上衣，低頭只管對付手中的盤子，她的動作倒是十分利落，沒多久就把碗筷洗得干干淨淨，放進烘碗機了。
「還不錯嘛。」秦亦拍手。
「有到這種程度嗎？就洗兩個碗而已。」王玲努力想做出無所謂的樣子，但忍不住上揚的唇角卻曝露了她的心情，「我去換衣服了，你再等我一下。」
「嗯，去吧。」秦亦望著王玲輕快的背影，彎了唇角。
這女人明明已經一大把年紀了，但有時候就像個小孩一樣，怎麼這麼可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