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麼一直臭著臉?」
來到容禎家中,那巽予很理所當然地將西裝外套披在沙發椅背上,打開紙盒,拿出啤酒,拍著身旁的位置,卻見容禎動也不動地站在桌前。
「預定樓層是在十二樓,十二樓是定期辦展的場地,有一些現成的硬體設備可以使用。」他指著設計圖。「後台在這個地方,伸展台以T字型展現,到時候人就坐在兩側。」
容禎邊看邊點頭。「這不是我的專業,不過看起來感覺還不錯,得要再看燈光配置出來的效果。」
「這方面京都已經幫我找好人,到時候就看他們怎麼配置。」
「對了,那展示服呢?」
「在京都百貨的二十一樓,那里是閑雜人等不得進入的總經理辦公室。」
「看來京都相當禮遇你。」
「那倒是,就連專櫃也設在BF最顯眼的主位上,大約有三十坪大,而衣服也陸陸續續海運過來,除了櫥窗設計擺設之外,其他林林總總的細節,心平會幫我處理。」
「安先生真是能干。」她忍不住稱贊。
那些事務多如牛毛,單靠他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還真是忙不過來,況且他也參與了這場發表會的統籌。
「也還好。」
「很強了。」
听她夸贊其他男人,真是教他不是滋味極了。「那時候剛到美國的時候,我還不是什麼都得做,就連縫制都要自己來,還要自己跑業務,自己去找布料找廠商。」
忍不住說了點六年前的美國疆域開拓史。
「任何行業都一樣,萬事起頭難,但只要有才華,總有機會展現。」
這樣的結論,對他而言,差強人意,但勉強接受。「反正從明天開始,你就到專櫃走走,要是你有什麼意見,你可以直接告訴心平,至于那些展示服,就等模特兒甄選之後,再做初步造型和修改。」
「我只負責發表會造型,我去你的櫃干麼?」
「多多學習,總是有利無弊。」他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又補充了一句。「對了,未來SB會在台北開設旗艦總店,心平已經找好了點,有空我再帶你過去。」
「……我的酬勞怎麼算?」這問題是很現實的,為了配合他的工作,她可是把所有的工作一起忙完,再把其他的交給納思去處理,這樣一算,她虧了不少。
「放心,價格絕對讓你滿意。」SB的繼承權,夠厚重了吧。
「說來听听。」
「要說也是可以,不過……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吃甜不辣?」他吃一塊,她已經吃了五塊,依照這種速度,他怎麼可能搶得過她?
「買來就是要吃。」她吃甜不辣配啤酒,突然發現這味道還真的是挺搭的,吃得順口,速度當然慢不下來。
「我也買了很多其他的。」百頁、雞排、豬排……干麼跟他搶?
「我就是要吃甜不辣。」她一口氣叉了三塊。
「你明明就喜歡吃雞排,什麼時候變了?」
「人是隨時都在變的。」再搶。
「容禎!」他喊著,抓她的手,搶她的竹簽,她卻動作飛快地把叉到的甜不辣全數含進嘴里。「你這家伙……」
容禎趁隙,用能動的另一只手,飛快地又叉了三塊,眼看要再塞進嘴里時,卻被他半路攔劫,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唇刷過她的腮邊。
「就不信搶不到!」他得意地朝她笑著。
看他笑得黑眸燦亮如星,她的心跳失序得更夸張了,簡直像是要跳出胸口了。
是她的錯覺嗎?他表現得像是沒事人一樣,可是……她想模臉頰,又怕引起他注意,只能按捺住。
再見他抱著甜不辣的紙盒跑,她只能抬眼瞪著他。
「卑鄙小人。」她嗔罵,心里卻沒半分氣怒。不知道是因為酒精在體內發酵還是因為他的存在,反正她感覺心情非常愉悅,就連腳步也很輕盈,跟著他的腳步跑,很幼稚地跟他搶奪甜不辣。
「你要吃,我明天再買。」
「我現在就要吃。」她扯著他的衣服,跳上他的背。
那巽予放聲大笑著。「真是拿你沒辦法。」
口氣听似寵溺,他卻在坐下之後,往後倒向椅背,硬是擠壓著她。
「喂,那巽予!」太小人了吧!
「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久,他不曾笑得如此愉快。
打從內心的喜悅,是再多的名利權勢都換取不了的。
他就喜歡這樣跟她玩鬧,一如六年前一般……盡管擁有的時光很少,但他的心卻豐富得滿溢。
也許是這些年的分離,讓他的心太過荒蕪枯槁,所以他的心才會生病了。
但如果不是病了,或許他也不會再回到這塊令他魂牽夢縈的土地上。
張開雙眼,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擺設。
老式裝潢的房間里頭,非常的溫馨,到處充斥著巧思設計的擺設,點綴著平凡無奇的房舍。
每一次看他都覺得自己喜歡這里,因為這里擁有他最快樂的記憶。
想著,笑意爬上了那巽予唇,稍微動了下,卻發覺胸口悶窒得像是被什麼重物壓著,教他下意識伸手溝著口袋里的藥。
然而這一動,身上的重量挪動了下,教他一愣。
視線往下,他錯愕地看著睡在他胸膛上的容禎。
亞麻色的發絲,襯得她膚色清透粉女敕,而當她熟睡時,那張淡漠的臉,像個孩子般稚氣嬌俏。
他想起昨晚他們在客廳玩鬧,到最後,他們似乎都醉了……但他沒想到她竟然會趴在他胸膛上睡著。
這情景,他曾經想象過幾百回,但再怎麼想象,那幸福的滋味也無法和眼前這一刻比擬。
這種真實的甜蜜負荷,是只有在他不敢奢望的天堂中才能感受到的。
就算只是地獄中的幻境,他也為這一刻喝采。
忍不住的,他微微地收攏雙臂,稍稍將她納入懷里,可,這些許的震動,教她長睫顫了幾下,他立刻閉眼假睡。
容禎惺忪地張開眼,看著陌生的白好半晌,恍惚地伸手輕觸。
嗯,有點硬……她疑惑,不解出現在眼前的這片白到底是什麼,只能以指感覺這是塊布料,像是襯衫……布料?為什麼她會睡在襯衫布料上頭?
忖著,視線不禁移動著,直到她發覺眼前的白襯衫是穿在一個男人身上時,她不由得瞪大眼。
這是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她回頭看著杯盤狼藉的桌面,想起昨晚她合力跟他喝完了六罐啤酒,然後她就醉了……可是她怎麼會睡在他胸膛上?
熟睡中的他,瀏海滑落寬額,濃縴長睫在眼下形成一片迷人的陰影,他像個大男孩,沒有平常的傲慢強勢,他沉沉睡著,彷佛十分疲憊,但表情卻又無比安心而柔和,好像睡得很舒適。
看著他,她內心有激動的情緒在凝聚著。
她輕輕地撐起身體,想要探手撫去他的疲憊,想要再躺回他的懷抱,但余光瞥見擺在電視櫃前她和姊姊的合照,瞬間抹滅了所有渴望。
她不能做任何會讓姊姊生氣的事,當年事故發生後,是姊姊的呵護照顧,陪伴著她一路走來,姊姊是她唯一的親人,她不能傷她的心。
于是,她放輕動作從他身上爬起,快步離開客廳。
失去了重量,讓那巽予微張開眼,不禁掀唇笑得自嘲。
沒錯,確實是天堂,但如泡影般輕易幻滅,無法挽回。
然,突地听見腳步聲踅回,他又趕緊閉上眼,感覺輕柔的絲被蓋在自己身上,她非常仔細地將被子塞進椅縫,就怕被子滑落般。
他感覺到她的注視,好一會,她才回房。
門關上的瞬間,他再次睜開眼,嗅聞著有她身上清香的被子,他不禁想,要是就此死去,他也會笑。
在那巽予白天督促、夜晚騷擾的情況下,模特兒甄選會,緊鑼密鼓進行中。
容禎身為主審,坐在長桌前,右邊是那巽予,左邊是穆勒和尤萱。
甄選會上,設定了四個主題——風火水土,讓模特兒們以自己自備的衣服詮釋出抽象的意境。
復試的模特兒,外貌體型的完美不在話下,但有的缺乏詮釋衣服的能力,所以經過容禎再三思考之後,挑選出的模特兒也不過只有十五個,遠不及所需的數目。
于是不足的人數,全都由尤萱和穆勒再次挑選。
甄選會和平落幕,接下來的便是模特兒的集體美姿訓練。
京都百貨十三樓,暫時規劃出訓練空間,三面牆皆鋪上了鏡子,可以讓人從每一個角度看到自己的姿態,矯正不良姿勢。
然而,光是走姿,容禎便和穆勒意見相左。
「踩著腳步比較能夠展示出衣服的飄逸感。」穆勒口氣不屑,彷佛嫌棄她連基本概念都沒有。
容禎無言看著他。
原諒她知道的英文詞匯還頗貧脊,對于他說的話,她是鴨子听雷,有听沒有懂,再加上那巽予和安心平都不在身邊,她只能努力地從他的肢體動作去解讀,唯一能確定的是他並不滿意她教導的走姿。
更糟的是,她也沒有辦法和他溝通,所以——
「照我的方法去做,把腳步放輕,動作放小,維持身體的軸心,不要前後搖擺。」
穆勒看模特兒們還是照著他不滿意的方式走動,不禁惡狠狠地瞪著容禎。
容禎只能指著模特兒,擠出很破的英文告訴他。「這樣比較好。」
穆勒不敢相信地雙手一擺,看著她神色凌厲地糾正每個人的動作,完全沒將他看在眼里。
「人家是Boss面前的紅人。」在一旁看戲的尤萱湊過來笑嘻嘻地道。
穆勒不悅地瞪著她。
「難道你不知道你家Boss喜歡她,喜歡到把大權都交給她?」尤萱一臉好心地提點著,慶幸自己這些年出國比賽研修,把英文練得還不錯,這當頭剛好派上用場。
穆勒垂眼不語。
這些事,他都跟那巽予提過,但那巽予態度非常強硬,表明所有事項都交由那個女孩全權打理,讓他極度不滿,而現在竟連模特兒的走姿,她也要強行介入,用那種平凡無奇的走法,怎能呈現出SB磅礡的色彩設計?
想了下,他決定下樓,到專櫃處找那巽予,再跟勸說他一次。
遺憾的是,下了樓,他未能找到他,特地致電也聯絡不上,他只好干脆回十二樓,先整理服飾。
豈料,卻見容禎已經在里頭,在一件件吊起的衣服脅邊用珠針扎起。
「你在做什麼?」穆勒不悅地道。
「呃,我……衣服太寬,修小。」她只能擠出簡短的單字應對。
其實她真正要說的是,外國模特兒的身形,很多都是屬于扁型的,但是台灣的模特兒倒是圓型較多,就算是同樣的腰圍,也會因為身形的圓扁,造成脅邊線的誤差,做一點調整,會讓衣服更有立體感。
可惜,這些話,她沒有辦法全部翻譯成英文。
這是她剛剛上課時想到的問題,所以想要確定一下脅邊,誰知道穆勒這麼巧又來了……真是老天要滅她嗎?
她真的不希望跟他有任何不愉快,可是……
「怎麼可能?」穆勒翻了翻白眼,覺得她根本是門外漢。
「呃,這個……」容禎不禁求救地看向剛好走到門邊的尤萱。
雖然她一點都不想求救,但是她看過尤萱可以和李奧對答如流,那就代表她的英文確實是比她好上太多。
然而,尤萱卻只是倚在門邊看熱鬧。
此時穆勒大步走向她,一腳踢落了她擱在椅子上的整盒珠針。她抬眼瞧穆勒動作飛快地拔掉衣服上的珠針往地面丟,她只好蹲下一一拾起。
不料,就在她撿拾的瞬間,她被人往前一推,教她失去平衡地往前趴下,伸手一撐,滿地的珠針就扎進掌心,痛意教她倒抽口氣。
「啊,真的不好意思,有沒有受傷?」
尤萱那虛偽的嗓音,教她不禁火大。
真是的……這樣整她很有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