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回信任挽回信任挽回信任……」
沐容念叨了一路。雖然覺得這不是大事、且前後有兩種說法,不至于撕毀信任。但自古帝王都愛多疑不是?還是得當心著。
念叨的同時,沐容在琢磨怎麼挽回信任。
解釋?大概會越描越黑;不提?那不就由著皇帝瞎琢磨了麼……
一,主動權得在自己手里;二,必須得一舉讓他相信.
當沐容站在成舒殿前看到嫵芸那柔柔弱弱的身影的時候,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有的時候,重建信任可以用個比較極端的法子,反正本來也看嫵芸不順眼了,誰怕誰啊?
反正不被皇帝信任最後也是一死,豁出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這廂嫵芸換完了茶盞,持著盛有舊茶盞的托盤恭恭敬敬一福,一步步往外退去,忽听身後一聲怒喝︰「嫵芸!」
一驚之下還沒來得及扭過頭去,就覺腳腕上被人一掃,整個人向側旁跌了下去。
瓷展碎一地。
沒搞清楚狀況的嫵芸頭一個反應當然是要起來,一抬頭,側臉就被狠打了一拳——是,不是扇了耳光,而是結結實實的一拳。
「賤|人!你玩我是吧?」沐容一壁拎起她的衣領,一壁又是一拳鑿了上去。
「……」周圍都沒了聲響,不是大家不想攔,是實在回不過神來——她若是沖進來弒君,旁人都還能反應過來,可倆女官扭打在一起……
沒見過啊!
一眾宮人目瞪口呆。皇帝看了看傻住的眾人,倒是沒和他們一樣愣住,心里琢磨著︰沐容你行啊,最初是背著朕把嫵芸按牆上了;後來是當著朕的面和凌姬對著嗆;現在直接在成舒殿里掐架了?
嘿……先看著。
他也實在好奇這回又是什麼原因——不攔著,是因為覺得沐容不是那主動惹事的人,回回出了事,多半也都是對方惹她在先。
她只是不忍罷了.
在嫵芸被沐容掐得面色發了青的時候,身為大監的馮敬德可算還是先旁人一步回過了神來。連忙招呼了旁人過來,又急又怒地吩咐道︰「來人!快把她們拉開!沒規矩的東西!都拖出去杖斃了!」
這是處了死刑了,可嫵芸已經被沐容掐得腦子發懵說不出求情的話,沐容則是越打越來氣,本來是帶著兩分算計、覺得讓皇帝信了便罷,一動起手來卻怒意更盛,一時壓根沒在意馮敬德方才說了什麼。人已生生被兩個宦官拽了開了,還不依不饒地想踹嫵芸︰「你混蛋!你兩面三刀!你sonofabitch!」
……一著急還中西結合了。
皇帝瞧瞧張牙舞爪的沐容、又看看被打得發昏的嫵芸,隱有一笑,起身便走了過去。
「陛下……」看沐容這凶悍的樣子,馮敬德就想攔皇帝,皇帝卻一抬手表示不在意,走到她幾步遠的位置打量著她,蹙眉說了句︰「你要咬人啊?」
「……」沐容登時安靜——次奧,太入戲,過頭了。
看看嫵芸那嘴角青紫、目光呆滯的樣子……不是被打得輕微腦震蕩了吧?
眼瞧著沐容從凶神惡煞陡然間變得大氣也不敢出,皇帝覺得好笑,又板著臉道︰「你還知不知道這是朕的成舒殿?」
沐容還沒來得及答話,疑似輕微腦震蕩的嫵芸倒是回過了神來,一下子便哭了,跪伏在地委屈不已︰「陛下……她……她……」
沐容瞪著她,腦子里同時有兩個念頭︰一,沒腦震蕩啊,很好,很好;二,這會兒裝柔弱?也不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現在什麼狼狽樣子!
凌姬那套還真不是人人都能玩兒啊……
再說凌姬也沒玩成不是?
「說,怎麼回事。」皇帝睇著沐容,神色冷厲。
旁的宮人都伸著脖子看著瞧著,好奇這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的成舒殿打架鬧事案皇帝要怎麼決斷。
「她害我!」沐容被兩個宦官拽著,瞪著嫵芸咬牙切齒。
皇帝撇了撇嘴,循循善誘︰「你這不算個說法,怎麼害你了?」
沐容一細想就來氣,又要踹嫵芸︰「你個混蛋!」
「……行了!」皇帝喝住她,「好好說話。」
「她前腳跟奴婢說,今兒個瑞王殿下在不用奴婢翻譯了;後腳告訴陛下奴婢自己偷懶不肯來,攔都攔不住!」話語一畢,沐容再度伸腳去踢,「混蛋你虧不虧心啊!」
「……」皇帝聞言瞟了嫵芸一眼。沐容雖是怒著,說得倒也算清楚,他听明白了。雖然都是一面之詞,但看沐容氣成這樣……若說有一個說謊的,大概也不會是她。
眉頭一皺,皇帝淡睨著沐容︰「說話當心點,你一姑娘家,張口賤|人閉口混蛋的像什麼樣子?」
「……」馮敬德偷模抬眼瞧了瞧,暗說︰陛下,您在這節骨眼上還糾正她言辭像什麼樣子……直接拖出去打死不完事了麼?
沐容氣得磨牙,嫵芸終于想起來瞪她一眼,剛一抬眼,就被喝了回去︰「瞪什麼瞪!」
夠凶……
皇帝思索了會兒,在沐容的氣喘聲中下了決斷︰「嫵芸善妒,別留在御前生事,發落去浣衣局;沐容麼……」
他看向沐容。旁人覺得,這回怎麼也是沐容動手在先,嫵芸都發落了,她還能逃過一死?
馮敬德卻是看出點不一樣來,遞了個眼色示意宦官放開她。沐容也算能屈能伸,一听嫵芸已經發落了,二話不說就跪了下去︰「奴婢知錯了。」
皇帝一聲啞笑,心說這賭氣的口吻是怎麼回事啊?沉了一沉,問她︰「那若再有一次,你還動手麼?」
「不動手了……」沐容悶悶道,繼而又切了齒,「奴婢找塊板磚拍死她!」
「……」一眾宮人都被嚇得不好了。
「……」皇帝覺得自己憋笑憋得好辛苦,「你可是朕的御前傳譯女官。」
「御前傳譯女官就得隨人欺負?!」沐容頂得很快,被皇帝一橫,低下頭來,嘟囔了一句,「任人欺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呵……」皇帝打量著她調侃說,「就你這樣,誰有本事欺負死你啊?」
沐容沒吭氣,一副「隨你調侃,要殺要剮也悉听尊便」的模樣。
賀蘭世淵瞥著她斟酌著,畢竟是在御前打了架了,不罰不行,不然以後還有沒有點規矩?
怎麼罰呢?和嫵芸一樣發落了?不成;杖責?再讓她臥床不起一個月好像也不好;罰俸祿?又便宜她了……
居然在如何罰一個犯了錯的宮女的問題上犯了難,左思右想半天,賀蘭世淵可算有了主意,心情甚好地一壁走回去落座一壁吩咐道︰「拿戒尺來,打手心,二十。」
打……打手心?
二十?
馮敬德暗暗念叨陛下您舍不得就別勉強了,上回凌姬杖責都打了三十,您這糊弄誰呢?.
沐容卻是一副大為悲壯地樣子,甚有赴刑場之感……
打手心,這事在電視劇里見過,記得讀《朝花夕拾》的時候好像也讀過——不過這難道不都是教書先生打學生嗎?!怎麼宮里也玩這個啊?!
我當了這麼多年學生都沒被打過手心哎!雖然那是法律不讓體罰,但……但穿越到了宮里體驗了這個是不是太鬼扯了?!
我不是穿越到私塾里啊!!!
當宦官尋了戒尺來站到她面前的時候,沐容覺得此時的背景音樂應該是《二泉映月》。
默默地抬起左手,宦官睇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兩只。」
沐容抗議︰「右手還有用呢!」
皇帝的目光從奏折上移過來一掃她︰「照你這意思左手沒用?那剁了。」
「……」沐容都要給皇帝這吐槽水準跪了。
好吧,本來就跪著呢。
淚眼朦朧地抬起另一只手,宦官手里的戒尺很快抬起來、又結結實實地打下去,沐容一吃痛,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卻是忍著沒叫。
死死盯著自己的兩只手,看著白皙的手心在戒尺起落間明顯的泛紅變紫,沐容又不敢躲,咬著牙生生忍著。
一聲都沒叫,叫出來太丟人——上次在宮正司大哭大鬧是另一回事,若是當時凌姬在場,她肯定也硬氣的死扛了。
所以目下當著一眾同事還有頂頭上司的面,她才不要留笑柄。
不過喊不喊是一回事,配不配合是另一回事。打了十幾下,沐容扛不住了,手縮回來就不肯再伸出去,緊攥著拳死瞪著那宦官,淚盈于睫的可憐樣兒。
皇帝就在前頭坐著,那宦官著急又不敢出言罵她,兩人互相瞪了半天,直到皇帝的聲音傳來︰「怎麼了?」
「……」二人同時收回視線不再互瞪,皇帝的目光在二人間一蕩︰「打完了?」
「嗯!」沐容應得干脆,那宦官卻答得老實︰「沒有……」
「……」沐容心里一聲哀嚎,皇帝沉著臉走到了她面前,沐容直往後躲——要不是因為跪著,她簡直想撒腿就跑了。
陛下您這個神色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皇帝順手就把宦官手里的戒尺拿了過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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