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羽的眼角已經瞟到了姬夢柔四人再度向她飛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考慮到跑也跑不過,打也打不過,正想智取月兌身。沒料對方速度奇快,連智取的機會都沒留給她,直接就把她連人帶桶撞下了山道,朝峭壁下那片緋紅的桃林墜落了下去。
「唉呀,師叔,剛剛才想過來多謝你賜水,不小心踫到你了!可你重心怎的這般不穩,這麼輕易就失足掉下山了?你等著,我這就去找人來救你啊!」
姬夢柔還假情假意地在山道上喊,就剛剛下黑手的不是她一樣!
清岩擔憂地望著山下︰「師姐,你怎行這般沖動?萬一她向師祖告狀,那就麻煩了
姬夢柔攤著手︰「都說了她是自己失足掉下山的,關我什麼事。反正你們也看到了,就算她向師祖告狀,她也要有證據好麼?」
清儀踮起腳,打量著山下,搖了搖頭。
「這山這麼高,摔下去,不死都殘。再加上下面有鏡雅師叔祖布下的桃花瘴,不少道行高深的人都得困死在里面,你還能指望她一個半殘廢的凡人從桃花瘴里走得出來麼?就算走得出來,向掌門告得了狀,掌門怕也會以為她說的話是受幻境影響,講的胡話罷了
姬夢柔急忙點頭,以贊賞的眼光,看著清儀。
「嗯嗯,清儀說得對。只要我們口風一致,咬定是她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她也奈何不了我們!」
清岩和膽子小的清軾面面相覷,也沒再敢出聲。
姬夢柔見沒人反對她了,撒嬌地挽著清儀的胳膊︰「好了,不提她了!清儀,不是說今天教我練千相玄冰劍麼?別管那麼多了,走,我們趕緊去御劍場練習吧!」
清儀嘆了口氣,搖頭一笑說︰「算了,拗不過你,但下次可別再這麼胡鬧了!」
姬夢柔俏皮的吐吐舌︰「好啦,人家知道啦!」
四人一行,便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繼續御劍飛往了原計劃該去的目的地。
其實,走之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地悄悄瞄了一眼山下那片桃花林。發虛的內心里,既希望剛剛落下去的青衣少女可能還活著,但卻又希望她不要活著。兩種復雜的心情,跟蛇一樣,糾纏在一起,共同吞噬著缺了一塊的良心。
藏經樓里,千陽正在埋頭苦抄經文,他已經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了。
卓連運說,他的字最好,讓他這藏經樓里騰抄以後上課要用到的經文咒書,到時好給九牛班弟子一人分發一份。他又說抄經最忌心躁,讓千陽不要再管其它事情,尤其是十三的事。分明是要支開他,不讓他去干預千羽的修行。一日三餐都有人送過來,他無法出去,只能留在這藏經樓里慢慢騰抄將近一百多部經書。卓連運的意思,是讓他抄完這經書,才能離開。
其實千陽明白,卓連運是見他悟性高,便以抄經為名,讓他自學領悟更深一層的道法。但是听到妹妹延續一夜的啼哭,他卻無如何也靜不下心來。為了早日能了解妹妹的情況,他只能不眠不休地奮筆疾書。
可抄到臨晚飯之時,卓連運卻匆匆忙忙地親自趕來了藏經樓,臉色極不對勁。
千陽心里一緊,忙起身問道︰「十三可是出什麼事了?」
卓連運深呼一口氣︰「你先別緊張,听我慢慢說,十三她……今日一早就去挑水了,可是臨到晚飯了,都來沒回來。有弟子說,她失足跌下山,落入那片桃花林里,不知是不是被鏡雅師叔設的桃花瘴所困,出不來了
千陽一听,手中紫毫摔落在地,臉色立馬變得蒼白如紙。
卓連運的本意,也是想等這個十三師妹回來,好好給她道個歉的,哪知道從中午等到下午,都沒見到人影。他不安地飛往藍水河一路查看,路上根本就沒見到千羽的蹤影。向路過的弟子打听時,才知道出了事。
他愧疚地趕緊扶住險些暈倒的千陽︰「十二師弟,你沒事吧?」
千陽深呼吸了一口,扶著桌子,努力保持鎮定。
「九師兄,我現在要去趟桃花林,麻煩帶一下路!」
在一望無際的桃花林里,斷枝凌亂,殘紅滿地,混著傾了一地的酒水,糊成一片泥濘。
「老子好不容易才搞來的桃花釀啊……」
一個頭發隨意扎在腦後,不修邊幅的女圭女圭臉少年,蹲在這片泥濘前哀嘆著。他穿了一件桃粉色底色,以細碎白色花瓣點綴綢面的敞襟長袍,光著腳,趿拉著鞋,苦著臉,正撩起長袍,拿著樹枝刨開酒壇子的碎片,看看能不能再挽救得出一口,甚至一滴……他費盡心力才弄到的美酒。
不過,可惜的是,半滴,都沒剩給他,全數祭了土地。粉袍少年扔了樹枝,眼中的怒火,直噴向面前這個從天而降,砸了他美酒的罪魁禍首。
「我明明在這林子里設了桃花瘴,非我兩位師兄能進,你這個泥坨子是怎麼闖進來的?」
一路天旋地轉風火輪下來,千羽只覺得全身無一處不疼。她抓住面前一個軟軟的粉柱子顫悠悠地站起來,拼命瞪大了眼楮,可眼前能看見的,不是無數的花瓣就是無數的星星。
听著有人問話,她只得艱難地回憶著︰「……好像是被人推了一把,就從山上滾下來了……」
感到面前的粉色軟柱子想推開她,可是她的頭太暈太重了,實在掌控不了平衡了,只能一頭就向那個軟柱子栽了過去。
「喂!泥坨子,閃開,你弄髒老子的衣服了!」
還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識了。
在這桃花林里住了幾千年了,遇到想硬闖的人沒有幾百也有上千,可終究一個不落的都被他的桃花瘴攔在外邊。剛修成靈仙的鏡雅,望著癱在地上的這個泥人,實在很費解︰這個泥坨子里哪里來的,又是怎麼闖進來的?
他沿著這泥坨子滾下來的方向查看了一路,分析著這個不速之客的闖入方式。目測應該是從山上掉下來時,砸斷了一棵樹,然後沿著山坡滾了足有半里,最後不偏不倚,出現在他身後,從背後撞到抱著酒壇正想暢飲一番的他……
那壇新出窖的桃花釀,是他好說歹說才托相熟的酒友從瑤池仙子處搞來的,可一口都沒嘗到,就生生被摔飛了出去,傾刻間碎成了渣渣……想想都覺得心如刀絞啊!
查看到那美酒的殘跡,他更是郁悶得緊。踢了踢癱倒在地上的泥坨子,泥坨子沒有動彈,他越發的生起氣來。
施了個縛身咒,將這個軟趴趴,暈得不省人事的泥坨子捆在樹上。然後來到藍水瀑下的桃花清潭邊,伸手將潭中的水吸了上來,凝了個巨大的水球。最後擺好姿勢,瞄準方向,狠狠地朝泥坨子砸去!
這一砸,水花四濺,泥污在水的沖力下被洗刷得干干淨淨。
而千羽被這冰冷刺骨的水一潑,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了。
「喲,竟然只是個小女娃,看服色,好像還是本門未得仙身的弟子。說,你是怎麼避過桃花瘴的闖進來的?」
甩甩頭,甩開睫毛上的積水,千羽這才慢慢看清,對著她問話的是一個穿得粉嘟嘟,長得粉嘟嘟……的少年,感覺跟她哥差不了多大的樣子,但一張女圭女圭臉,似乎比千陽又要稚氣幾分。
對方正一邊啃著桃子,一邊瞪著眼楮打量著她……那身衣服粉得還真是亮眼。
看久了菜蟲青,突然見到這一身與眾不同粉女敕的紅衣服,千羽頓時羨慕得緊,一雙大眼楮水光四射,閃閃發亮,直勾勾地看著人家,答非所問地吐出這麼一句話。
「這桃粉色的衣服真是好看……」
而少年一听這話,呆了片刻,回過味兒來,頓時心頭火氣降了幾分,臉色稍霽。
「你這丫頭還挺識貨的……師兄常嫌我穿這身衣服太娘炮,可老子就是喜歡粉女敕的顏色!哼,那又怎麼樣,反正他也管不著!看你眼光不錯,跟我還算有緣,估且饒了你這回吧!」
少年手一場,撤了縛身咒。一身濕漉漉的千羽這才一邊發抖,一邊合手作揖。
「多謝鏡雅師叔!」
「嗯?你叫老子師叔?掌門師兄或者鏡月師兄收新弟子了?我怎麼不知道?」
看來她沒猜錯,這位就是崔敏宜說的一人獨住在桃林之中的桃花酒仙——鏡雅師叔。
「呃……我是鏡宣掌門新收的弟子,排行十三的藍鳳羽……」
「能讓掌門師兄瞧上的弟子,在仙門大會上必定表現不凡,十三丫頭,你排名第幾?」
「我還沒有參加過仙門大會……」
「哈?」
鏡雅眼大了。
「那個……我家曾慘遭魔族滅門,我跟兄……跟少爺……呃,跟十二師兄童千陽逃來清境,因為師尊可憐才破例收我們為徒的。現在我在九師兄卓連運的九牛班修習基礎心法,因為還不懂得御氣心咒所以被罰每日挑水二十擔。結果今天挑水的時候,路到遇到幾位口臭仙人,鬧了些不愉快,結果就不小心掉下山,然後就見到師叔您了
「什麼?你居然不懂御氣?!」
鏡雅大驚。不會御氣護體,居然都沒摔殘這丫頭!
「呃……不會……」
「那你是怎麼破了我的桃花瘴的?」
「桃花瘴是什麼?」
「你滾下來的時候,沒有看到什麼幻覺?比如出現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看的花,很多漂亮的仙女之類的」
千羽轉著眼珠子,仔細想了想。
「我看到很多小小的花瓣還有很多小星星在眼前轉來轉去,這個算麼?」
「……你那是被撞暈了!」
鏡雅打量著她,心生疑問。
這個小丫頭,身上沒半點法力,從這麼高的山上摔下來,居然只是受點皮外傷,連手指頭都沒折一根。最關鍵的是,竟然沒被他設下的桃花瘴所困!這難道是巧合?但仙家和佛家一樣,不興巧合,只論因果。那是什麼原因,能讓這個凡人小丫頭順利了破了桃花瘴,還滾了半里山路,卻沒摔個重傷?嗯,這真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正在他專心思慮時,一只黃色的紙鶴飛入了桃花林,來到他們身邊。
鏡雅手一招,紙鶴便落入手中。
他看到一眼,對她說︰「小九跟小十二在林外候著,說要接你回去。不過你打碎了我的桃花釀,可不能就這麼算了。你得留下來,賠給老子十壇才能回去
千羽嘆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吧,一人做事一人當,一人闖禍一人扛,我留下來重新釀一批賠給師叔便是。但是麻煩師叔你跟師尊,九師兄,還有十二師兄他們說一聲,說我在你這里,現在很好,免得他們擔心
「這個我自然知曉,無需你操心!」
鏡雅一邊說,一邊御氣在紙鶴上比劃了幾下,紙鶴又再次飛入桃花林了。
而與此同時,桃林外的千陽等得是相當焦急。
卓連運收到了返回的紙鶴,皺著眉。
「鏡雅師叔說,十三摔了他的酒,必須要十三重釀十壇才能放她回來。還說十三很好,一根骨頭都沒少,叫我們不用擔心
「這……」千陽的心還沒放下,又提了起來。
卓連運看出了千陽的憂慮。
「十二,算了吧,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師叔性格雖然有些古怪,可畢竟也是長輩,不會對十三太過分的。況且,以鏡雅師叔的靈仙修為指點小十三,比我這個半桶水的半仙指點要靠譜得多,這也是小十三的福氣,你就別再擔心了!」
「也只能如此了。我想回去幫小十三收拾些換洗的衣物,還望師兄再幫個忙,送到小十三手上
「十二,你對小十三這般好,倒不像個當師兄的,卻像個當媽的
「十三年紀小,自幼與我一同長大,家父也囑咐我多照顧她,這都成了一種習慣了。她現在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求她什麼,只要她平安就好
「好吧,我幫你去送衣服,你就繼續回藏經樓抄經!反正小十三最近不會在跟前了,你用不著抽時間照顧她,那就再多抄一點吧!」
得知十三這熊丫頭沒事,卓連運總算放下心來,不忘向千陽展露個輕松的笑容安慰一番。只是一口白牙襯著黑臉,太過醒目,讓千陽覺得略有些晃眼,結果就把他那個善意地笑給忽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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