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這才第六天,倒下的全部淘汰!」
摩西校長沒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回了歐格登教官一句,語氣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氣勢。
歐格登教官見摩西校長如此不客氣的語氣,便默默的收回視線不再看他。
其實歐格登教官很想說,他們的以往的極限日期也是七天,能撐到第六個晚上,已經挺不錯的了。
但摩西校長對這一屆的學員,貌似比以往更為嚴厲了。
羅以歌的神智雖然還不至于混亂不堪,甚至他的雙眼還很清明,那股子犀利勁依然能震懾人心,但他那大大的眼袋及黑眼圈,明明白白的表露著他的疲勞。
羅以歌先是看了看祁覆和西野桐及余北三人,見他們雖然疲憊不堪聳拉著眼皮,卻還強撐著還不至于那麼快就倒下後,便挪步到了危慕裳三人身前。
「你們還撐得下去麼?」羅以歌見即使他走到面前,危慕裳幾人也反應不太大,雙眼也漸漸無神後,便有些擔心起她們來。
身為女性,先天的身體條件就稍弱于男性,而訓練營里的一切訓練標準,都是按照男性的身體極限來設定的。
羅以歌是真擔心她們三人,一個撐不住就倒下去了。
「撐!」
危慕裳有看到羅以歌的人影晃到她面前,但她混沌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愣了半響才明白羅以歌在說什麼,反應過來後她當即眼皮奮力一睜肯定道。
危慕裳的想法很簡單,羅以歌看起來還很精神的樣子,羅以歌還沒倒下,她就算要倒,也絕不能倒得這麼快。
「撐……」危慕裳身子突然一正,顧林也瞬間被驚得回神,眨巴著眼木訥的盯了羅以歌半響,默默的說了一個撐字。
「我也撐……」淳于蝴蝶好像看到羅以歌的視線轉到她身上,她便也跟著話題決心撐下去。
嘴里說著撐,其實淳于蝴蝶覺得她隨時都能倒下去,然後一睡就不省人事了。
羅以歌見她們這番模樣,便知道她們撐不了多久,回頭看了眼面無表情坐在樹下的摩西校長,便小聲的跟危慕裳三人堅定道︰
「再撐一天,然後你們就解放了,听明白沒有,還有一天,堅持下去!」
當一天的字眼飄進危慕裳的耳朵里時,危慕裳眼一眨真想立即就昏睡過去。
羅以歌說得容易,一天說的跟一眨眼似的,一天可足足有二十四個小時呢!
「听見沒有?再撐一天!」危慕裳三人幽怨的瞪著羅以歌,好像他就是那個不讓她們睡覺的罪魁禍首,羅以歌見此情形,便低吼著又重申了一遍。
「……明、白!」危慕裳這句話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她真沒有太多的力氣去跟羅以歌撐不撐的了。
「六天都堅持過來了,絕不能在最後一刻放棄!要是就這麼回去了,想想你們還有何顏面去面對江東父老,都給我死撐住!」
羅以歌的視線掃了一圈你靠我我靠你的學員們後,最後跟危慕裳三人說了句不輕不重的話,就退出了她們的視線。
「……江東父老?那是個什麼東西?」顧林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快黏在一起的眼皮終于又睜開了一點後,頭靠在危慕裳肩膀就嘀咕道。
「不知道……」危慕裳腦袋一歪就枕在了顧林的腦袋上,她現在只知道,她很想很想睡覺。
「我知道!江東就是一個地方
听見危慕裳和顧林的對話,一旁的淳于蝴蝶突然就腦袋一扭,兩眼瞬間亮了幾分,終于有一件她知道,而危慕裳和顧林都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我們又不回江東,面子跟江東有什麼關系?嗯……羅隊這情商是越來越低了,盡說些沒用的話
淳于蝴蝶說著說著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她一時又想不起來,最終,便歸結到了羅以歌身上。
「蝴蝶,你別說了,說的我頭暈,我好像又看見床了
顧林被淳于蝴蝶說的一個頭兩個大,幾個眨眼間,她又看見一張床,食指微動的指著前方,床,大床,方方正正柔柔弱弱的大床,看起來舒服極了。
「好吧,那我不說了,說多了我自己也暈淳于蝴蝶腦袋一低,搭在危慕裳的另一個肩膀上,然後就再也不動不說了。
危慕裳雙眼毫無焦距的看著前方,黑漆漆的樹林,看著看著她就覺得世界都黑乎乎的一片了。
‘嗶嗶——’
就在危慕裳的眼皮越垂越低,眼看著就要合上去的時候,她耳邊突然就響起了一陣刺耳哨聲,激得神經一震,瞬間回神。
「怎麼了?怎麼了?著火了麼?」顧林覺得她差零點一秒就要睡著了,冷不丁的被哨聲一吵,驚得她身體一正,晃著混沌不清的腦袋左右觀看著。
「火?沒著危慕裳也緊張的左右掃描著,好半響才發現是歐格登教官在吹哨。
「給你們提個醒!剛才有兩名學員扛不住睡意倒下去了,我相信他們醒來的時候,一定是雙腳踩在屬于他們國家的土地上
歐格登教官左右徘徊的看著,聳拉著一顆顆腦袋的學員們,他說這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明明確確的告訴他們,只要誰睡過去,那就抱歉只能卷鋪蓋回家了。
「我也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只要挺過去,你們就勝利了!」
歐格登教官在前面說得一板一眼,低下的學員們全拿一雙要死不死的熊貓眼看著他,沒有任何一個人去回他的話。
對于學員們死魚般的反應,歐格登教官眼一橫,想怒吼出聲的咒罵卻他硬生生恰在了喉嚨。
算了,學員們現在都處于體力透支的情況,他還是別去刺激他們好了,免得學員們被逼得大喊一聲回了他一句後,緊接著就倒了下去。
一天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對于正常人來說,二十四小時干站著不睡覺,都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在學員們體力透支的情況下,以至于他們好不容易撐到天亮,又熬到天黑後,原本的七歪八斜站在山崖邊的學員們,已經倒下一大半了。
對于倒在地上進入夢鄉的學員們,摩西校長他們完全沒有去理會,任由他們睡死在地上。
危慕裳和顧林及淳于蝴蝶三人,此時她們的三張嘴都在各自牛頭不對馬嘴的嘀咕交談著。
如果不說話,她們怕自己下一秒就會睡過去,只得接著嘴皮子來提醒自己。
「不能睡,不能睡,睡了會被槍斃的……」這是顧林一直在呢喃著重復的一句話,
「不睡,睡,睡,睡,不對,是不睡,不睡,不困,我不困……」這是危慕裳一直在自我催眠的一句話。
「……化蝶飛……陰晴圓缺而喜悲……呼啦呼啦追……」從淳于蝴蝶的嘴皮子中,飄忽出一串蝶蝶的聲音,貌似,她在唱歌?
在一整片蚊子般嗡嗡叫的聲音中,撐到極限的學員們,月色每深一分,就會有一抹身影‘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午夜十二點一過,歐格登教官的頭從手表中一抬,恰巧就看到淳于蝴蝶的身影一點一點的軟倒在地。
淳于蝴蝶在倒下去的時候,她蹭了危慕裳一下,危慕裳的身影隨著搖晃了一下,連帶著顧林的身影也跟著搖擺著,然後,歐格登教官就看到她倆雙雙跌倒在地,動也沒動一下。
看著這種掐著點過關的現象,歐格登教官斜眼瞥了瞥一旁的摩西校長,他貌似沒什麼反應。
也對,歐格登教官看著山崖邊僅剩的八抹身影,其實他們都很不錯了,本來這場訓練在中午十二點就該結束了的,現在已經超過十二個小時了。
訓練營的訓練,一天比一天艱辛,從最開始的每天三個小時睡眠時間,一個半月後直接就減到了每天兩個小時。
獵人學校的訓練比特種部隊的訓練更枯燥,每個學員每天累得跟個什麼一樣,連跟其他學員交流的興趣都沒有了,每天都在超越極限的訓練著。
非人的訓練造就出非人的戰士,在獵人訓練營的幾個月里,在他們的各種非人殘酷訓練下,危慕裳懷疑她的自尊都快被練完了。
不知從何時起,危慕裳甚至不覺得她自己是一個人了,她和其他人,貌似都在日復一日的訓練中,變成了一個殺人工具。
沒錯,就是殺人工具,一個沒有思想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殺人工具。
危慕裳很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是刺殺訓練,每人手中一把匕首,在一對一必須倒下一方,訓練才能結束的規則中,訓練場僅幾十分鐘後便被染成了血紅色。
而那一天,危慕裳被分到的是和羅以歌一組。
看著羅以歌,危慕裳不知為何就是下不去手,她拿著匕首的手甚至有些抖,更別說要她親手去刺殺羅以歌了。
危慕裳不動,羅以歌自然也不會動,他倆就那麼面對面的對視了五分鐘。
後來在其他學員都殺紅了眼的訓練中,摩西校長怒了,上去在羅以歌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然後羅以歌緩緩的收起匕首,就開始朝危慕裳進攻。
危慕裳很清楚的記得羅以歌那天的眼神,很冷,很狠,很無情,出手的一招一式更像是要奪了她的命般。
危慕裳剛開始不解,試圖讓羅以歌停手,但羅以歌就像听不見一樣完全沒反應。
迫于無奈和羅以歌的強攻,危慕裳便開始反擊,她剛開始沒注意到手上的匕首,在羅以歌的胸膛劃了一條大大的口子。
看著羅以歌胸口泊泊流血的大血口,危慕裳一瞬間就慌了,連忙丟掉匕首想上前查看羅以歌的傷勢,但羅以歌僅身形一頓看了眼自己胸前的傷口後,便不管不顧的繼續攻擊著危慕裳。
那一天的羅以歌讓危慕裳很陌生,他的眼楮里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對危慕裳下手也是毫不留情。
危慕裳的身手本就不如羅以歌,一番殺紅了眼的激戰下,她在身手數傷一下摔倒在地吐了口血之後,手邊不小心模到了她之前丟掉的匕首。
危慕裳當時也不知道她自己在想什麼,她只記得,她抓起匕首就一躍而起朝羅以歌刺去。
自從危慕裳重新拿起匕首後,她和羅以歌的對戰中,一直處于弱勢的她瞬間就扭轉了局面。
跪在地上的危慕裳,左手摁著羅以歌的肩膀,右手高舉著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她恨冷著一雙嗜血的猩紅眼眸,手中的匕首瞬間朝羅以歌胸口刺去。
危慕裳一直死盯著羅以歌的那雙,同樣狠絕嗜血的瞳眸,她手中的迅猛果決刺下的匕首,卻在緊貼上羅以歌作訓服的那一刻,瞬間停了下來。
讓危慕裳停下刺殺行為的,是羅以歌那前一刻還嗜血無情,卻在瞬間就軟化下來的深情瞳眸。
一瞬不瞬的盯著羅以歌溢滿濃濃痴情的深邃瞳眸,危慕裳的大腦 當一聲,似乎有一根繃緊的線瞬間就斷了。
跟羅以歌太過痴情的瞳眸對視著,危慕裳眼眸里的嗜血情緒也漸漸褪去。
看著羅以歌滿臉血漬的倒在地上,嘴角卻牽起一抹溫暖的笑意,那一刻,危慕裳的心就狠狠的揪了起來,疼得她都快無法呼吸了。
恢復清明的黑瞳,視線從羅以歌的臉上緩緩下移,當危慕裳看到她抓著匕首的手,竟然直直的刺在羅以歌的胸口前時,她就跟見鬼似的,驚叫一聲瞬間就扔掉了手中的匕首。
仿佛受到驚嚇般,危慕裳一下癱坐在地上,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她剛才,竟然差點就殺了羅以歌。
危慕裳簡直不敢相信剛才那個殺紅了眼的人是她,雖然,雖然羅以歌經常欺負她,但是,她從沒有想過要去殺羅以歌。
但她剛才確確實實是那麼做了,如果她沒在最後關頭停下來的話。
那羅以歌就……
危慕裳簡直不敢去想象那種後果。
那一刻,危慕裳甚至有些後悔來到獵人學校這個訓練營了。
訓練再艱苦她都不怕,甚至她被踐踏自尊的時候,危慕裳都挺過來了。
但是,她從沒想過,在一日日的訓練中,她竟然會變成這樣。
變成了一個沒有自己的思想,沒有自尊人格的殺人工具。
事後,當危慕裳猩紅著一雙黑瞳,看著倒在血泊中的羅以歌時,她的大腦完完全全的混亂一片。
一眼看去,她只看到訓練場猶如血流成河般,地上躺著一道道被血染紅的身影。
那一天的刺殺訓練,危慕裳才算是真正體會到獵人學校的殘酷在哪兒。
他們那一天的訓練,幾乎每個人都有被打斷的骨頭,還有人被打殘了,更甚者,竟然有一個人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是真真切切的被打死了,看著那個躺在血泊中一動不動的人,危慕裳覺得她的心在一點點的變冷。
這只是一場訓練不是麼,即使那麼逼真,即使他們都當真,即使她也差點對羅以歌痛下殺手。
但是,摩西校長他們不是還在旁邊看著他們訓練麼,看到學員被打的如此慘烈,他們為什麼不出手制止,為什麼要看著活生生的一條生命就這麼沒了。
那一天之後,整個訓練營都沉寂在一片死寂的氛圍中,二十四小時除了喊口號外,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的眼神也都越來越冷,完全隔斷了跟別人的交流。
就連危慕裳和顧林也是,她們會無意中跟對方對視幾眼,卻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想法,都各自沉默,內心掙扎著。
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是羅以歌最心疼的無可奈何,這就是當初他堅決反對危慕裳來這里的原因。
能在獵人學校堅持到最後走出去的人,可以說根本就不能算是一個人了。
尤金金斯利從獵人學校出去,到走上佣兵這條路,再到他掌管整個黑蟒蛇佣兵公司。
羅以歌承認尤金金斯利本身就很優秀,非常優秀,但他那一切的狠辣手段,跟在獵人學校的迅猛成長不無關系。
要想在幾年的時間就爬到佣兵界的老大位置,要得到那一切所付出的代價,根本就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也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即使尤金金斯利對危慕裳不軌,羅以歌也沒忍心在最後關頭對尤金金斯利痛下殺手,
半年的封閉訓練時間,從中段的刺殺訓練之後,淘汰的人漸漸的少了,到了後期更是沒有一個人被淘汰出局,但訓練營的氣氛很詭異,不敢是學員還是教官,都像是敵人一樣。
最後一個月的時候,危慕裳等人穿在身上的不再是作訓服,而是一身迷彩作戰服,全身上下沒佩戴有任何的標志。
軍姿筆直的站在隊列里,再看到前方擺著的一支支既霸氣又強悍的長槍。
學員們早已練就成冰霜一片的臉下,都隱隱明白,也許,他們會有一場見不得光的實戰。
很多時候,直覺也是可以鍛煉出來的,最起碼,危慕裳覺得這句話用在此時,很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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