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妃、妍妃同為六宮請封的事隨著數道晉封旨意傳了個遍。景妃稟上去的人,除卻前陣子位降充華的方氏未能得封以外,其余至少晉了一階。席蘭薇後來添上去的兩個,倒是都被駁了回去。
回想先前皇帝對她有求必應,這對比實在來得猛烈。席蘭薇丟人丟得徹底,六宮的嘲笑愈演愈烈。
甚至有人覺得,即便這孩子當真是皇帝的,日後二人的關系也就那麼回事了。
畢竟,她是長陽排得上的貴女,總還有幾分傲骨。皇帝駁了她的面子,她一定會記得。
議論紛紛中,景妃備了厚禮送來。送禮的宮人未說什麼,可這此時送來的禮,分明帶著安撫之意,又或是……譏諷。
「好好記下,送庫房去。」席蘭薇側倚榻上,餃著慵懶的笑意收了這禮,有對來送禮的宦官道了聲「多謝」。
清和上前給了賞錢,只是些散碎銀兩,明顯沒有先前的出手豪闊。
她近來不得寵,沒那麼多閑錢去打點。那幾個宦官也「體諒」得很,未顯不快,一揖退去.
又有新的冰雕送了進來,少女采蓮的樣子。手中執著蓮花、蓮藕,猶是雕琢精致,卻有一朵蓮花被磕壞,只剩了半朵。
簡小霜一看就蹙了眉︰「這也太過分……」
近來送來的冰雕,十個里有八個都是壞的。倒是不影響解暑,卻有點有意給她添堵的意思。
「不礙的。」席蘭薇輕笑著不多理睬,靜了一瞬,卻驀地抬頭,又看向那冰雕。
少女手中執著的蓮花、蓮藕形態各異,其中有那麼一只藕,是低垂下去的,蓮子那一面傾斜朝下。
借著陽光,席蘭薇看到那冰制的潔白蓮蓬中有一縷縷淺淡的褐色,每一縷都極細,不仔細看,還當是冰凍上時懂得不均勻、形成的縷縷水紋。
但並不是,那點顏色雖細,仔細看一會兒,卻能辨別出並非自己形成,而像是有意添進去的。
微稟了息,她行過去,半蹲下|身,看著蓮子那一面,分辨了須臾,終于看到那一個個小孔。
銀牙一咬,席蘭薇站起身退開幾步,喚來清和︰「把這朵蓮蓬砸下來,呈宣室殿。」語聲至此一頓,想了一想,又改了口,「不,一分為二,半朵呈宣室殿,半朵送舒顏宮。」
宦官去兩地呈送時,始末就四下散開,妍妃懷疑有人在這里面添了東西。
眾人皆等著兩方的回應。過了半個時辰,宣室殿無甚動靜,舒顏宮傳了太醫去驗,驗出那是會致小產的香汁。
于是,嬪妃們便等著宣室殿的決斷。
宣室殿卻仍是遲遲沒有反應,末了,連景妃都等不及了,親自前去拜見,皇帝才可算回了話,囑咐她嚴查。
讓景妃嚴查而已,再無其他。
果真是不在意妍妃了……連帶著不在意她的孩子.
席蘭薇長舒出一口氣的同時,听見背後腳步聲落地。
「怎麼回事?」楚宣定住腳,凝睇著她倏爾一緊的脊背,「我去梧洵待了兩個月,听聞宮中愈發不對。」頓了一頓,他皺眉道,「你起初說是安排好的。」
「……是。」她一點頭。
「那今日這般呢?」他仍睇著她,口中顯有狐疑之意,「你有著孕,他一次又一次地駁你面子,當真是有其他算計?還是你根本就在騙我?」
「都是本宮的意思,大人不必擔心。」她笑了笑,沉了沉息,轉過頭去,「不過那冰雕倒確是有人害我,這個不是裝的……」
楚宣模不清真假,後宮之事,到底不是他一個逍遙慣了的游俠能想清的,縱使當了多年細作也仍是兩回事。
席蘭薇沒有多言,在他離開後,簡小霜便顯得憂心忡忡︰「娘娘不解釋清楚,楚大人他……」
「他也許會想幫著查清吧。」她笑了一笑,「不過這回,他的手未必快得過宮正司。」
所以在他插手此事時便會逐漸模清其間的變化,曾讓他覺得比禁軍都尉府還「廢物」的宮正司,在這幾個月間,因為各樣的原因撤換了大半人員。目下宮正司中的高位女官,看上去仍是憑著資歷擱上去的,細查之下卻各有旁音。
「他會知道陛下為了護這孩子暗中做了怎樣的安排。」席蘭薇輕揉著太陽穴,黛眉輕蹙,一邊感念楚宣這番心意,一邊又頭疼于他怎的還有「心意」.
一輪彎月掛在天邊,眼前有樹枝斜著,將那彎月壓出了兩道黑印。
來者靜悄悄的,連步子都盡量放輕了,好像生怕驚動了誰。
殿中已摒去旁人,席蘭薇獨自一人倚在榻上——在宮人們看來,她這是失寵久了,郁結于心,便也沒什麼人敢來擾她。
「是方氏。」他在她榻邊坐下,平靜地給了她答案。
「哦……猜到了。」席蘭薇笑了一笑,平躺過去,手上握了握他的手,「陛下何必特意來說一趟?反正舒顏宮那邊……早晚也會說的。」
只要他同意,宮正司自然不會壓著這結果,呈到景妃那里,景妃自會公斷。
這疑問換來他蹙著眉的一瞥,他覷著她默了片刻,不咸不淡道︰「你就非得問得這麼明白?」
找個理由來見她罷了,她非得追根問底。
「……哦。」席蘭薇扯了扯嘴角,知趣地不再多問。手撫了撫剛顯形不久的小月復,淺淺一笑,口中埋怨說,「生時大約是初冬……還要好久。」
「嗯。」霍祁緩然一喟,「朕也覺得……好久啊……」
旁事無妨,料理得妥當,二人雖裝得互不理睬,實則心中舒暢。只不過……夜深人靜時,他總是……忍得辛苦。
「臣妾可沒逼陛下。」她促狹一笑,悠悠說著,一副大度的樣子。
「嗯……」他認真思索著,繼而嚴肅道,「自知娘子不計較,不過為夫還是忍了吧……都說孕中易多思,萬一你不經意間想點什麼,讓月復中孩子听見,他從生下來那一日便對朕存怨,多麻煩?」
席蘭薇笑看著他不作置評,俄而羽睫一副,面上稍有愧意,心中十分舒暢。
「妍妃娘娘。」外面清朗的聲音一喚,席蘭薇一怔,霍祁面色一白。
「……」二人對望一眼,繼而不約而同地環視四周,找地方要躲。
「屏風……屏風!」她連聲道,霍祁回過神來,當即躲了過去。
荷月長公主在片刻後打簾而入。
看了看獨自一人臥在榻上的席蘭薇,靜了一靜,駐足道︰「偌大一個翊祥宮,娘娘把宮人全屏退了,踏入宮門如入無人之境……」她面色不悅,短短停頓後話鋒一轉,「可就算娘娘心中難受,也到底是宮嬪,總和楚大人扯不清楚,娘娘就不怕栽跟頭?」
席蘭薇面色一震。
「楚大人總是想護著娘娘的。」荷月黛眉微微蹙著,認認真真地睇視著她,一字一頓道,「我上回肯為娘娘說出實情,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但您也該有些自知之明,目下您失寵了,鬧出什麼事來,讓他給您陪葬麼?」
她話說得分毫不客氣,咄咄逼人︰「您該知道閑言碎語是會壓死人的。」
她始終沒有開口,沉默以對,荷月在她的沉默中難免愈加憤怒。可即便憤怒也動不得她,她到底懷著孕,皇帝此時不寵她是一回事,若是弄得她流產,總是不能不追究的。
末了,荷月咬了咬牙,一跺腳,又不忿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若當真非要拖她下水,我……我也不管了!」
而後拂袖離去,珠簾踫撞了一陣子之後,一切歸于平靜.
楚宣趕至悅欣殿時,恰好听見荷月的最後一番告誡,在她離開後躍入殿中,卻是一個「妍」字剛出口,話語就全然滯住。
剛從屏風後邁出一步的霍祁下意識間差點退回去,到底站穩了,略一緩息,不在意地走回榻邊。
楚宣睇一睇二人,終是一笑︰「看來是真的。」
「本就是真的,楚大人那麼大本事,本宮哪敢隱瞞。」席蘭薇語聲冷冷,凝視他須臾,心底有些不安,「但……大人听說的事,不是大人主動打听到的,對麼?」
荷月突然而至的警告太明顯了。縱使她是知道此時沒有旁人才會來說這番話,但既得知楚宣曾來過……怎麼想也不會是楚宣告訴她的。
是有人透了風聲。
楚宣的面容凝住,怔然須臾,意識到她話中的意思︰「你是說……」
「楚大人遠在梧洵時听說的事,是如何听說的?」她冷然又道。
楚宣面上恍悟與驚意並存。
「楚宣。」霍祁側眸看向他,目光凌厲,聲音發沉,「朕說過不怕你搶她……但朕也告訴過你,此事不容小覷,你若不想給她惹麻煩就離悅欣殿遠些。」
席蘭薇一愕,望向霍祁,不知該怎麼發問。
似乎……言中之意是早有人察覺了楚宣的存在,只是他為讓她安心養胎、且此事她拒絕也不作數,便只叮囑了楚宣。
「張家明明……」楚宣面色發白,霍祁冷然一笑︰「明明早已淡出朝堂?若當真那麼簡單,你當朕會讓蘭薇受此等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_→昨天猜冰雕有問題的菇涼……
→_→那個冰雕沒問題,今天的才有……——
霍祁︰Σ(ゲ°⑸°;)ゲ有人來了……
蘭薇︰躲起來躲起來!
霍祁︰Σ(ゲ°⑸°;)ゲ躲哪兒啊……
蘭薇︰床底下床底下!
霍祁︰Σ(ゲ°⑸°;)ゲ根據本文的設定,咱睡的是榻,不能躲底下……
蘭薇︰=_=|||||那屏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