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燈會回來的時候,沈慕欣已經在挽月閣了,可是給沈涼兒的答案卻是差強人意,在沈慕欣走後,沈涼兒倚著窗,看著圓月,沉默的姿態似已將自己完全放逐在了某個不知名的遠方。
阿忘只是站在她的身後,沒有了空洞的默默守候,有的是些許沉吟探索,右眉角的的那道疤因為他挑眉的動作而變了形狀,整張臉俊美得透著一股殘忍血腥的詭異之感。
「失望嗎?」從來不開口的他,卻在她發呆時開口了。
沈涼兒肩膀微微顫了一下,眉頭輕皺,她很清楚,阿忘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斷她,可他偏偏開口了,這是不是說明——不,她不願意再想下去。
回過頭,她對上他與之前相差甚遠的神情,他似乎根本沒有想要在她面前掩示的想法,勾起唇,直視著她,等著她給答案。
「沒有什麼可失望的,算是意料之中吧,如果真的要安插暗線,怎麼可能把其身份擺在明面上讓大家查閱呢?」故意去忽略他已經完全變了的神情,只是微微側臉,看著窗外。
「那為什麼還要把沈慕清引到外面去?既然明知道沒有結果那個側臉,柔弱得仿佛可以信手就可以捏碎,但當那雙眼楮在看向你時,便又可以讓你覺得這個靈魂堅強得讓一個鐵漢都可以服軟,不管是他,還是那個被他逼退的‘他’,都很清楚這一點。
「為什麼?呵……當然是因為他躲著我,我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心虛側顏的露出他揚起的唇角,那不是軟弱的淺笑,而是一種算計的笑。
他微微側了一個身,倚到了牆面,正好看到她的笑,那眼楮正瞅著外面的黑暗,不去理會冷空氣飄進屋內,把自己的笑容就給凍冰了。
「你覺得他在躲著你?在心虛?」
「難道不是嗎?」她終于回頭看他,可是一對上他的笑臉,她好像很不悅似的,淺淺地揪了一下眉。
他莫名地也不爽了一下,好像自己被人給否定了似的,右眉用力的揚了一下,「那你以為是什麼原因?」
沈涼兒這回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不避諱地凝視著他,過了許久,她才啟唇,淡淡地說了一句,「阿忘,你變聒噪了
「……」嘴角抽了抽,他突然有種想要拍扁這丫頭的沖動,平白無顧使喚了他這麼多年,這會兒居然敢嫌他聒噪?
「好像有點冷了,幫我去添上炭火吧關上窗,她朝著他露出一個柔軟得像是天上白雲一般的笑容,讓某個想要一口回絕掉的人一下子把話給咽了回去,最後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走出了房間。
「哼哼,把我的阿忘搶走了,怎麼可以讓你太輕松呢沈涼兒看著被甩上的房門,淡淡地笑了一下,有點苦,卻也是莫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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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忌日就在正月十五後的隔一天,正月十七,一個年還沒過完的冬天,一大清早,沈涼兒便著手準備晚上想要給母親送過去的東西,只是越是準備,她的心越酸,她居然沒辦法到母親的墳上為母親上注香,只能到她死去的地方去悼念,每年這個時候,她的心都會好酸,好酸。
阿忘盯著她眼角的水珠,不由皺了一下眉頭,這樣的表情他不覺得陌生,他知道每年她這個時候都會傷心,但是他不明白,以前他不會問,但現在的他卻一定要弄個明白。
「你不是沒有母親的記憶了嗎?為什麼要難過?你難過的是你母親的際遇?還是你自己的遭遇?」他的聲音像一根包著冰醒的尖釘,猛地刺入她的心髒,凍透了她的身體,讓她身體猛地一僵。
回應他的就是一個沉默的僵硬身體,他的唇漸漸地揚了起來,充滿了鄙夷地諷弄,就在以為她答不出來之時,她卻張了張干燥的唇,「也許正如你所說,我只是在怨恨沈家對我的不公,對于母親……我沒有記憶,但是……卻永遠不能否認我的身體里有著她的血液,她的死,我的不公,足可以讓我對沈家施行報復!你覺得這個理由足夠嗎?」掀起眉,她沖他笑了,有點微微的涼,卻不是冷,那淺淺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他想要傷害她的意圖,讓他頓覺狼狽。
別過臉,右眉角的傷疤正對上她的眼,她的神情漸漸變得軟下來,低垂著眸,開始默默整理忌拜的東西,不再言語。
當月上中庭,沈家大宅深入了一片黑暗的時候,沈涼兒帶著紙錢與冥燭來到了那個小院兒,阿忘只是跟在了她的身邊,顯得有點不願,卻什麼都沒有說。
漆黑的院子,荒蕪的干草被未化的雪壓著,整個沒有人氣的院子再加上曾經發生過的事,讓人一走進來便有一股透骨的森涼。
寒冷的冬夜配上陰森的院子,沈涼兒緊抓著斗篷的襟口,一步一步朝著那口井走去。
隨著她的走近,一縷仿佛是冥紙參雜著香味飄散了過來,她停下腳步,身後的阿忘也停了下來,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兩人相視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阿忘腳步一閃,將沈涼兒抱在了懷中,腳下無聲‘咻’地一聲閃過,兩人已經那口井邊的一棵樹下,而井邊,正有一個在月光下披著淡紫狐裘的背影對著他們。
沈涼兒窩在阿忘的懷里,身體正在劇烈顫抖,阿忘只是輕輕將摟緊了一些,他知道這家伙不是因為自己的擁抱,而是因為那個背影。
在沈家不可能會有一個可以在這麼一個深冬的夜晚,給一個死了許多年的人來上午燒紙的人,如果有的,那麼只有一個,那就是做了虧心事,深怕半夜鬼叫門的人。
蹲著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沈涼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馬上——馬上她就要看到這個魔鬼到底是誰了。
可是那個背影卻像是知道了身後的她的想法似的,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對著井發呆,過了許久許久,沈涼兒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腳都要結冰了,也未見那背影動一下,這回她是真的冷了,直覺地往身後的懷抱窩了窩,而背後的人的身體微微一顫,沒有說什麼,任她窩了進來。
「直接下去看看吧,有我在,她跑不了他在她的耳邊說道。
從耳朵處傳來的騷動讓她身體抖了一下,卻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然後——瞬間,腳便落到了地上,而人卻仍被他擁在懷里。
他沒有刻意去收起自己的聲音,所以立刻就引起了前方不遠處的人的注意,淡紫的狐裘猛地一甩,畫出一道優雅的弧度,然後映入眼底的就是那雙碧綠色的瞳孔。
一瞬間,沈涼兒突然覺得自己一直迷惑的東西全部有了答案,豁然開朗,卻又悲憤交加,她咬著唇,緊盯著因為看到她,而錯愕不已的四夫人,月下光,她碧綠色的眸子有驚慌閃過,卻絕對不是害怕,有意外閃過,卻又不是完全的心虛,甚至在她以一種憤怒得想要殺了她的眼神看著她時,她卻一點點恢復了冷靜,朝著她笑了——
「倒是我的失策,沒想到今晚你也會來四夫人拍去落到了自己身上的紙灰,顯得坦然大方。
「我更是意外,居然在這里看到了四姨娘沈涼兒月兌離了阿忘的懷抱,朝著四夫人走去了幾步,唇畔的冷笑,讓她看起來冷厲了幾分。
「似乎看到我,你一點都不高興這樣的冷笑真是讓人驚喜,好像是老天爺在嘉賞她的看人無誤。
「四姨娘誤會了,在這里看到您,涼兒可是萬分的高興,畢竟您省了涼兒的不少時間沈涼兒笑著,繼續釋放自己的怨憤也殺氣。
四姨娘倒也不懼怕她,就算身後有一個更為可怕的男人,她也依然坦然自若,甚至朝著沈涼兒走進幾步,讓她看清自己臉上的笑紋,「綁架自己,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連一個小傷口都不存在假的,呵呵……對自己也可以下手這麼狠,果然是沈家的女兒
「可是我對仇人會很溫柔,溫柔到讓她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事不去計較她知道了自己的伎倆,反正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無所謂。
「哦?看起來……我是你的仇人四夫人碧綠色的眸子盯住她,笑得深切。
「四姨娘覺得呢?還是……您跟我母親生前的關系好到讓您十幾年後還記憶來祭奠他?我可不記得沈家有哪位這般的善良腦子里翻轉著無數個想要報復的方法,可是突然她發覺自己居然沒有想出一個來。
「呵呵……當然,沈家沒有人有那些多余的善心,所以,我出現在這里,當然是因為心里有鬼,做賊心虛,所以才來圖個心安?」她陳述著語調卻厚後微揚,鮮艷的嘴角一斜,絲毫看不出她哪里在害怕。
「……」沈涼兒沉默,算是默認,可是四夫人的態度卻讓她犯起了合計,只是用一雙冰冷的眼楮死死地盯著她。
「小紅是你放在清兒身邊的?」四夫人突然問道,始終怡然的淺笑變得犀利。
「是!」她不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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