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黑色短發的少年坐在地上,向上看著的碧綠色的眼滿是驚懼之色,站在他身前的那個讓他從心底里感到恐懼的男人的影子落在他的臉上,將少年大半個身體都籠罩在陰影之中。♀
一滴冷汗順著少年光滑的臉頰滴落,艾倫的喉嚨蠕動了一下,吞了一口唾沫,上方那近乎實質性的針芒似的煞氣刺得他全身都生疼,讓還坐在地上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後縮去。
可是身後那堵結實的牆壁擋住了他逃生的路線。
咯噠一聲,他頭頂上被利威爾兵長砸碎的蜘蛛網狀的裂紋里一粒小石子滾落下來,掉下來敲在艾倫的肩上然後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那細小的石子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重量卻是敲得艾倫的肩膀瞬間一抖,他仰著頭戰戰兢兢地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利威爾兵長,又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白日的光從窗子里射進來,照在利威爾的身後,卻是將兵士長的臉整個兒籠罩在陰影之中。
調查兵團的兵士長站在那里,一身煞氣勃發將整個房間渲染得如同血腥的戰場。
他低著頭,細碎的銳利發絲以柔韌的弧度散落在他被陰影籠罩的頰邊,那居高臨下俯視著艾倫的陰沉的深褐色玻璃珠瞳孔迸發出的凶光讓人不寒而栗。
拳頭攥緊時發出的 吧 吧的關節扭動的響聲更是讓艾倫心驚膽戰。
逃不掉了。
哪怕是孤身面對兩頭奇行種也無所畏懼的少年此刻在這個力量強大到非人類的兵士長面前終于感受到了所謂的絕望。
啊啊,這真是一個殘酷的世界啊。
本該是無辜被牽扯進奇行種分隊長的陷阱卻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幫凶的少年如此絕望地想著。
要讓兵長消氣就只能咬緊牙挨頓揍了——
已經完全破罐子破摔的艾倫如此想著。
死就死吧——
「艾倫,把牙咬緊了。」
利威爾兵長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那句話代表的含義卻是讓艾倫的心髒瞬間又是狠狠哆嗦了一下。
他一抬眼。
上方那輕而易舉就能砸碎堅硬的石牆的兵士長的拳頭已狠狠向他揮來——
艾倫猛地閉緊了眼咬緊了牙——
他的雙臂本能地交叉擋在眼前——
眼看那仿佛能撕裂空氣的凶殘之極的一拳就要砸在他的腦袋上——
揮起來時甚至帶起一道嗡嗡作響的氣流的恐怖一拳突兀地停頓在離艾倫的眼只有一厘米的空中。
那握緊的拳頭離艾倫的臉是如此之近,以至于閉緊了眼的艾倫因為緊張而微微抖動的細長的漆黑睫毛都觸及了那勒出青筋的拳頭的指關節上。
被凶猛的一拳帶起的氣流刮起的拳風將散落在少年頰邊的淺黑色的發絲全部刮得飛揚了起來,而後輕柔地落下來。
一縷淺黑色的額發柔軟地落在緊貼在艾倫頰邊的拳背上,然後順著勒得近乎泛白的指關節的縫隙里滑落下來。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在房間里撒了一地的光芒。
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氣牆擋住而停頓在艾倫眼前的拳頭在微涼的空氣中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嘖——!」
一聲幾乎是氣急敗壞的咂嘴聲。
停在淺黑色短發的少年閉得緊緊的眼前的拳頭突然張開,向前抓去。
繃緊了身體等待著酷刑降臨的艾倫只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一只手一把拽住,在閉著眼的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抓著他胳膊的手上傳來的強勁的力道已經將坐在地上的他整個人都強行拽了起來——
他一個踉蹌向前跌倒,膝蓋重重地磕在地面。♀
他在措手不及中猛地睜開眼,視線所能看到的是那失去了熟悉的潔白領巾而敞開的襯衫衣領和衣領里露出的大半鎖骨的痕跡。
而後,他一頭栽進了那熟悉的胸膛里。
艾倫被單膝跪在地上的利威爾兵長一把拽進了懷中。
他跪在地上,被兵長緊緊地抱著,那兩只抱著他的手臂力量大得驚人,簡直像是要將他整個人都嵌在對方身體里一般。
那發狠的勁頭讓他甚至有種利威爾兵長根本就是想要將他全身的骨頭都勒斷掉的感覺。
「嗚……」
那發狠抱著他的手臂恐怖的力量讓艾倫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疼得厲害,整張臉都皺了起來。若不是他咬緊了牙拼命忍住,只怕就會發出疼痛的呻|吟聲。
可是他的忍耐並沒有讓那桎梏他的手臂的力道放松分毫,反而一點點越發緊迫了起來,那種骨頭一點點被擠壓得仿佛馬上就要碎裂的恐懼感讓他終于忍不住發出聲來。
「兵長……疼……好疼。」
「啊啊,疼嗎?」
抱著他的兵士長如此回答,雖然仍舊沒有松開手,卻終究還是放松了幾分力道,給懷中的小鬼留出了喘氣的空隙。
然而,那並非是結束。
「不好好教訓你一頓用疼痛讓你銘記在心的話,你是不會了解的啊,艾倫。」
低沉到了極致的聲音,陰沉的語氣讓利威爾的話里滲出幾分隱藏不住的咬牙切齒的恨意。
他松開手臂,右手一把抓住了艾倫的頭。
利威爾盯著跪在他身前的小鬼,細長的深褐色瞳孔像是無機質的冰冷玻璃珠,在深處似乎隱約能看見褐色的火焰在燃燒。
那灼燒著的細小褐色火焰卻是冰冷的,沒有絲毫的熱度,反而從內向外滲著寒意。
「很得意嗎,艾倫。」
利威爾盯著艾倫,目光即使燃燒著怒火也是冰冷得讓人從骨子里感到顫栗。
「明明只是一個臭小鬼,居然敢把大人耍得團團轉!」
「兵長,我並沒有——」
完全無視拼命想要解釋的艾倫,利威爾突兀地低下頭去。
他的臉整個兒埋進了懷中小鬼的頸窩深處。
艾倫身上穿著的那件不怎麼合身的松垮垮的衣服被這麼一拽,頓時從艾倫的左肩垮了下去。
少年整個左肩光滑的肌膚都暴露在帶著涼意的空氣中,那涼意刺激得細小的絨毛一時間都微微豎立了起來。
頭埋進小鬼頸窩深處的兵士長柔韌的黑褐色發絲掠過艾倫的下巴和肩上果|露在外的肌膚,尖細的發尖兒刺得有些發疼發癢。
可是被利威爾陰沉可怕的目光驚嚇到而在此刻驚慌失措的艾倫完全沒有在意到這點輕微的感覺,他並不知道兵長想要做什麼,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對勁而已。
「兵長——?我不是——」
他驚慌地還想要解釋,「那個,我……嗚嗯!!」
頸上柔軟的肌膚突然被一個堅硬的東西踫觸,而後,那個堅硬的東西狠狠地刺進了皮膚里。
在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陣刺疼感從頸上傳來讓艾倫發出一聲悶哼,剩下的半句話全部吞了回去。
他唔的一聲咬緊牙,突如其來的痛楚讓他手一把揪緊了利威爾兵長身後的衣服。
咬穿了他頸部皮膚的牙齒還在繼續向血肉的更深處刺下去,撕咬開他頸部薄薄的那層皮,將滾燙的紅色液體放了出來。
碧綠色的眼猛地睜大,利威爾兵長的牙狠狠地咬破他的皮膚刺進肌膚的動作很慢,慢得讓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血肉被一點點撕裂開、血管被一點點貫穿的感觸——
那種清晰的感觸給他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感。♀
「嗚……」
少年睜大了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碧綠色的瞳孔顫抖得厲害。
頸部被毫不留情撕咬開的血肉疼得他的肩膀都止不住地抽搐了起來,他咬緊了牙將疼痛的呻|吟死死地憋回喉嚨深處。
他的手指僵硬地揪緊了兵長的衣服,眼盯著天花板。
可是就算眼楮看不到,因為疼痛而敏感到了極點的皮膚卻能清楚地感覺到那滾燙的血從他被咬穿的肌膚里流出來,順著他的頸一點點流到他的肩上。
很疼,非常疼。
可是讓他覺得可怕的並不是疼痛。
讓他連身體都戰栗起來的時候一種無法抑制的莫名恐懼感。
利威爾兵長看起來總是很可怕,所有人都很畏懼這樣的兵長,可是他卻從不曾真正地害怕過兵長。
兵長無論多麼可怕,卻總是在保護他。
他總是伸出手,輕易地就將他護在身下。
他的手比什麼都還要讓他感到安心。
只要待在兵長的身邊,沒有任何東西都能讓他感到害怕。
……
然而,那個讓他安心的男人卻在這一刻可怕得讓他揪住男人衣服的手指都因為恐懼而發起抖來。
艾倫咬緊牙,被無形的空氣堵死的喉嚨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那就像是有一頭嗜血的野獸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喉嚨仿佛隨時隨地都會被眼前的猛獸整個兒咬斷——
那種即將生命終結在這一刻的恐懼感讓人無法抑制地連靈魂都感到了戰栗。
抱著他的男人就像是在用這種方式向他宣告他生命的所有權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種被人掌控的可怕的感覺讓他的整個身體都僵硬得動彈不得。
…………
終于,那幾乎狠狠咬下他頸上一塊肉的牙齒松了開來。
用力地按著他的腦袋和抱緊他讓他動彈不得的手也松開了。
艾倫下意識有些僵硬地偏過頭想要向兵長看去,可是利威爾卻突然猛地將他的腦袋向下狠狠一壓,他眼角的余光只來得及看見利威爾兵長被血染紅的唇角滲出的血絲滑下下巴的痕跡。
兵長抬手,手指捂在嘴上,鮮紅的液體從他的指縫里滲了出來。
艾倫抬頭想要看清楚一些,可是他的頭卻突然又被重重向下一按。
再一次將他的腦袋狠狠按下去的兵士長起身站了起來,一轉身向著洗手間走了過去。
等艾倫抬起頭來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利威爾兵長的背影。
很快的,洗手間響起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跪坐在地上的艾倫發著呆盯著低著頭將流水潑到臉上的利威爾兵長的背影,看著對方手指上的鮮紅液體順著透明的水流了下去。
腦子還有些空蕩蕩的,可是頸部的刺痛感讓艾倫一下子回過神來。
他下意識抬手按住頸部被咬破的地方,傷口的血還在流個不停,僅憑手指的感觸也能清楚地感覺到那里被咬得有多深有多狠了。
好疼。
利威爾兵長咬得可真狠……
忍著頸部一陣陣尖銳的刺疼感,艾倫抿緊了唇如此想著。
他模了模頸上,只覺得手模到的地方都是濕乎乎的,染了他一手心的濕意。
可惡……血流得到處都是了。
艾倫有些郁悶地繼續模著刺疼不已的脖子。
微風從敞開的窗子里吹了進來,掠過艾倫此刻正是敏感得厲害的頸部的肌膚上,于是那被血染濕的皮膚都感覺到了輕微的涼意。
唔,耳朵那里濕濕的好冷,這一片肯定都是血了,都流到肩膀上了……
…………
少年碧綠色的瞳孔突兀地一抖。
被咬傷的地方在頸側。
血是從那里流下來的。
……
……血是不可能……向上面流上去……吧?
艾倫的手按在自己頸部的傷口上,僵硬著一動不動。
他跪坐在地上,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前方。
風吹過他的臉頰,帶著濕潤氣息的耳廓在風中的涼意滲透肌膚的深處。
那麼為什麼……
為什麼耳朵上也是濕的?
少年的眼仿佛放空了那麼一瞬。
……
兵……長?
……
…………
碧綠色的瞳孔睜得很大,像是碧水凝聚的透亮。
睜大眼的少年低著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手上鮮紅的血色,那血色是如此的鮮艷以至于讓人看不清里面是不是混合了某種不可能存在的透明液體。
大顆大顆的淚水突兀地從艾倫女敕綠的眼中涌了出來,染紅了他的眼角。
那淚水滲進他微微張開的唇角,舌尖上傳來苦澀的味道。
綠瞳的少年睜大了眼呆呆地看著自己染血的手,大顆大顆的淚水從他眼中涌出,一滴滴砸落在他看著的那只手上。
「你在做什麼?」
冷硬的、帶著明顯不快意味的低沉嗓音將腦子一片空白的艾倫喚醒了過來。
他還保持著跪坐在地上的姿勢,只是在無意識中循著聲音抬頭向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
又是一連串淚珠順著他的臉頰滑下來,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的腿上,將他跪坐在地上的腿的肌膚也打濕了淺淺的痕跡。
「不要以為哭就可以被原諒啊,艾倫。」
緊緊地鎖著眉的兵士長用銳利的目光盯著他,冷峻的臉上露出極其不悅的神色。
剛剛從洗手間出來的利威爾唇角已經沒了血跡,潑了水的臉也因為剛剛用毛巾擦拭過而變得干干淨淨地沒有留下絲毫水汽的痕跡,只有緊貼在他皺緊的額頭上的黑褐色發絲還是濕潤的,隱隱可以看見一滴水珠從發絲里滲出來,順著他皺緊的眉宇從他鼻子一側滑了下來。
「唉?……我並沒有……」
清楚地感覺到利威爾兵長不快的情緒,艾倫下意識想要說什麼。
當他看見利威爾兵長只是盯著他,眉皺得越發厲害的時候,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他抬手模了模自己的臉。
一臉的濕意讓他的臉上露出錯愕的神色。
「哎?啊?奇怪,怎麼會……」
綠瞳的少年慌慌張張地抬手拼命擦起臉上的淚水來,可是無論怎麼用力擦,那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仍舊不斷從碧綠色的瞳孔里滾出來的淚水讓他怎麼都擦不干淨。
而他那慌慌張張擦眼淚的模樣讓利威爾發出嘖的一聲不快的咂嘴聲。
「越來越沒用了。」
雙手抱胸站在艾倫面前,利威爾皺著眉一臉陰沉地俯視著那個沒用的小鬼。
「這點疼都受不了哭成這種沒出息的模樣,你到底在搞什麼?」
「……不是。」
疼?
啊啊,對了,脖子那里被咬傷了,會覺得疼。
……
可是,之所以會掉眼淚並不是因為那幾乎快要被他忘記的疼痛……
為什麼要哭……?
……
啊啊……想起來了啊……
那個時候,呼嘯而過的風刮過身體噬骨的寒意……三笠攥緊他的冰冷的發著抖的手,阿爾敏拼命壓抑著哭腔叫著他名字的聲音……那些不斷掉落在他臉上的滾燙的淚水……
還有……
髒死了啊,小鬼。
……利威爾兵長……
「兵長。」
少年的手伸了出來,掌心中殘留著鮮血的痕跡,混合著掉落在掌心上的眼淚的水汽。
他伸出的雙手緊緊地抓住了利威爾的手腕,將那髒兮兮的血跡都蹭了利威爾的一手。
「喂,給我放手。」
往常因為他的一個瞪眼都噤若寒蟬的少年在他的呵斥聲中卻不知為何將他的手腕抓的更緊,眼淚也掉得更凶了起來。
「兵長。」
那個小鬼一邊不停地掉眼淚一邊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不放,抽抽噎噎地發出含糊不清的喊聲。
「……兵長……兵長。」
哭得太厲害以至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不斷地叫著他的名字。
利威爾盯著艾倫那張被淚水染得一塌糊涂的臉,雖然眉仍舊是擰得死死的,只是眼底那一股陰沉的戾氣卻終究還是轉化成無奈。
他嘆了口氣,俯□去將那個哭得厲害的臭小鬼抱住。
「有那麼疼嗎,艾倫?」
細碎的發絲帶著幾分凌亂的痕跡落在利威爾的頰邊,他抱緊了艾倫,低聲開口問道。
「……很難受。」
在被利威爾抱住的一瞬間,艾倫就下意識伸手摟住了利威爾兵長的脖子,緊緊地不肯松手。
滿臉淚痕的少年開口發出輕微而又含糊的嗚咽聲,頓時又是一連串的眼淚掉了下來,就算他自己拼命想要忍住也沒能成功。
因為太難受所以怎麼都忍不住。
是的,不是疼。
是因為難受。
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了,難受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只要一想到兵長……眼淚就怎麼都停不下來。
髒死了啊,小鬼。
明明被咬傷的是脖子,血流出來打濕了脖子……為什麼會連耳朵都被沾濕了?
……
兵長,對不起,利威爾兵長。
我讓您——
……
………………
半晌的寂靜,房間里只能听見少年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抱著抽泣的艾倫的兵士長在沉默了許久之後,終于開了口。
「艾倫。」
「嗚……」
「別哭了,艾倫。」
「嗚……」
褐瞳的兵士長發出一聲低低的、近乎無奈的嘆息聲。
「好了,艾倫。」他說,「我不會發火了,夠了,別哭了。」
「……(抽泣)」
「听不懂人話嗎,小鬼!別得寸進尺啊!」
「對、對不起!……可是……突然……停不下來,嗚嗯……請、請等……」
細碎的黑褐色發絲在兵士長的眼窩里落下淺淺的陰影,將兵士長的眼大半都掩住讓人看不清楚。
手緩緩地撫模懷中抽泣的小鬼的後腦,他沉默了許久,突然低下頭來。
帶著涼意的唇湊到懷中小鬼還在不斷滾出淚水的發紅的眼角上,利威爾輕輕舌忝舐了一下那被染濕的細長睫毛上沾染的淚水的痕跡。
「真苦啊……」
他低聲說。
那是小鬼的眼淚的味道。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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