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雙眉緊湊,一臉悲哀,平時一副期待機會降臨的憂心忡忡,但是逢人我們都會釋放出一個職業化的微笑,帶一點青春廉價的謙和與坦然,功利心在眼楮里,好勝心在臉上。
我拐進一家商場,很冷清,一群老人坐在免費的椅子里蹭冷氣,從前,我從來沒有注意過他們,此刻我才恍然明白,他們這群一定是從午後就已經來到了這里,各自佔據習慣了的位置,然後,就這樣坐一整天,坐到太陽下山。我仿佛看見了一片大沙漠,寸草不生,荒蕪得只剩下大片的時間白花花鋪展,他們手上廉價的手表和手里握著的拐杖都比他們的時間值錢。
好像我已經瘋了,用這種敘述來念叨,換一種比喻吧,七顆八顆九顆頭顱,壘著,壘得很好很保齡球,壘成梅超風練九陰白骨爪的整整齊齊,不過,要說明一下,這些頭顱的身軀因為肉太老,沒人稀罕吃。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再往商場的另一個角落望去,兩個青春時尚的姑娘,正坐著開心的喝茶,陽光透過那顆一半是黃色葉子一半是綠色葉子的樹洋洋灑灑的照在她們身上,給她們鍍上另類炫目的金色。世間還有如此美好的一面,我干嘛要把自己弄成像一具從冷凍櫃里拉出來冒著冷氣的僵硬尸體?就為了一份工作嗎?就為了幾個賤人嗎?還是為了幾個想要而又得不到的女人?
***!老子必須想辦法活下去!
商場里有一塊牌子寫著長期招聘兼職人員,牌子可能放了很長世間了,連顏色都褪了很多。
反正也沒工作,兼職一些時日,等到找得正式的好工作,再做下一步打算,應聘的很順利,原以為是商場內的兼職工作,人事部的人把我帶到了商場一樓停車場邊,指著停車場邊一個洗車店面無表情的問道︰「洗車工,一天六十,早上九點到晚上六點,加班一個鐘五塊,你願意做嗎?」
「不簽訂任何的勞動合同嗎?」
「不用,願意來就來,當天晚上結當天的工資。」
還有這麼好的事?居然被我踫到了,看上去是辛苦了些,不過總比每日在地牢里嘆人生要強。
後來,我就去了,每天穿著制服,當了一名洗車工,雖說沒有倉庫搬貨那麼辛苦,但是與自己大學時的理想越來越背道而馳了,在學校時,老師們的諄諄教導讓我們總覺得社會是那麼的美好,我們都在憧憬著走出校門,迎向更光明的未來,沒到畢業同學們都恨不得學校早點發了畢業證,畢業那天的摔盆砸鍋並不只是為了告別幸福的校園生活,更是以為憑著自己的奮斗,從一條暖洋洋的小溪中奔向了炫彩美麗的海洋中。
現在想來,越來越覺得可笑。
一邊擦干淨車子,一邊沉溺于往事的回味中,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回過頭來,是那棗副總,就是這個!頭發絞成幾縷像個八爪魚似的那男人,棗副總?那個用一大沓紙摔在我臉上的家伙。
我把帽子往下壓了壓。
「你快點成不?我們車子放了差不多一個鐘了!」棗副總對我叫道。
我點了點頭。
「那個那個那個!過來!!車底這里,怎麼洗的!?」棗副總朝著我大喊。
我過去趴下看了看,已經洗得很干淨了,但是不知道棗副總想要讓我去擦哪里?我不明白的看著車底,他用手指了指某個干淨的地方,我也只好把半個身子鑽進去用毛巾擦干淨。
「洗一次車要二十塊,還弄不干淨,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做什麼吃的!?我的車可是很貴的!」棗副總沒認出是我,卻這樣的挑剔,難道他也認為他是上等人?
望著疾馳而去的奧迪a6,姓棗的還故意碾過一個水坑把水激起撲向一位路邊修自行車的大爺,大爺渾身滴水好不狼狽,的別有一天栽我手上,叫你也不得好死!
我走過馬路對面去,拿著一條干淨干毛巾幫大爺擦他被打濕的衣服,大爺一邊謝謝一邊喃喃著這個人怎麼能這麼開車。♀走回來時見洗車房的店長叉著腰看我,一雙眼楮冒出火︰「那些擦車的毛巾,都是從上海買的!誰讓你拿去擦人的!?」
「你***給我去死!!!」我指著他的頭咆哮。
他一震,繼而咬牙切齒︰「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沒再說話,走向另一部車,擦了起來,他氣憤的奔回辦公室里面,我想我的洗車生涯很快就要結束了。
手機終于響起來了,扔了好多個應聘的資料後,終于有用人單位找了︰「您好陳先生,請在今日四點鐘到萬達公司四樓人事部應聘。」
記起來了,萬達公司,應聘的是個蠻不錯的工作,是物業管理處的,進大公司最起碼看得到慢慢爬得上去的希望,像這種臨時工,人家一腳就可以飛了咱,不是久留之地。
請假後回到地牢打扮整齊,坐上公車往萬達公司,在公車上,手機又響了,還以為是其它用人單位打來的,一看見號碼我就想把手機關機了,是王瑾打來的,死八婆,還找我干嘛?我滅掉,又響,我又滅掉,如此折騰了幾次後,我不耐煩了,王瑾也夠堅韌的,我干脆就調成無聲的,給你打爆吧。
見我不接電話,她換了策略,發了個短信息過來︰你給我接電話!
就連求人接電話也要用命令的語氣,令人生厭得很。誰娶到這種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女人,真是家門不幸啊。
我沒理睬,到了萬達公司,手機屏幕上顯示,她已經又撥了二十一次了,還有一條短信息︰你想讓我死嗎?
撥過去,她接了電話,卻不出聲,怎麼?想讓我先開口問你什麼事嗎?我也不開口,就這樣僵持。
「你死了嗎!!!」突然的嘯叫讓我渾身一顫,審判官審問犯人似的,我差點沒跪在地上叫大人饒命。
「有什麼事就說!我沒時間和你說電話!」這時我才記得起來我早已不是她手下的小職員,我早就被她給踢出了公司,印象中王瑾雖不是和秦壽笙莫賤人等草馬流寇淪為一伙,但我對她的厭惡不甚于那個土匪團伙。
「病歷單呢?」她的聲音幽幽的,冷冷的。
「什麼病歷單?」哪個病歷單?是不是去人工流產的那個病歷單,記得是我帶著的,不過不知道後來扔去哪里了。
「病歷單不是你拿的嗎!?」她有點急了。
「是,是不是~~做完人工流產後有後遺癥?」看報紙經常見到有些女人做完人工流產後就啥病啥病的,王瑾雖強勢,遇神殺神見佛殺佛,畢竟還是動物,不是鐵打的機器人。
「誰跟你說的我已經做了人工流產手術?!」她又急又怒。
「這個?上次咱一起到醫院,不是做的人工流產手術嗎?」
「你自己去看病歷單!!!你給我把病歷單帶過來!!!我在醫院!!!」她用嘯叫結束了對話。
什麼東西啊!?死八婆!上次做的不是人工流產手術?那她進去那個醫務室那里那麼久做什麼鬼?日!我懶得理你這妖女人!我的未來要緊!看了看手機,兩點三十分,距離四點鐘的面試還有一個多鐘頭。
在萬達公司樓下找了個長凳,點一支煙,從包里拿起一本《成功面試的訣竅》,病歷本就夾在這本書里跟著掉了出來,我撿起病歷本,打開來,研究醫師的師體了。什麼什麼炎癥,什麼什麼感染,什麼什麼宮……
沒辦法,實在太龍飛鳳舞。6號什麼什麼……13號點點,20號點點……,6號是我上周跟她去醫院那天,13號正好是今天,這麼說來,這個游戲還沒玩完?孩子沒打?這下我頭可大了,這死醫院,搞什麼東西,做個人流手術還要像打狂犬疫苗一樣一周去一次……
我徘徊在去與不去之間,不去的話,麻煩還沒完,甚至以後更麻煩,萬一去了趕不及回來,誰來等我面試?抬起頭來恰好見到對面馬路有個小診所,不恥下問,不恥下問!!!鼓了好大的勇氣走進診所里問醫生,一臉慈祥的老阿姨醫生拿著病歷單看了一陣,然後推了推眼鏡看我︰「唉喲,你女朋友檢查出來好多婦科病。」
「啥病?」我現在緊張的是打胎的問題!生下來了就是鐵板釘釘……這輩子就釘在棺材板上了。不是我沒有責任,而是想到要與王瑾共守一生,撇開性子不談,那副模特皮囊的確能讓我欲仙欲死,但是想到那個性格,讓人不寒而栗。
末了她還加了一句︰「女孩子啊,要注意自己的健康啊。」
這話讓我想到了好多個意思,隨即問道︰「她不會是之類的吧?」要知道被梅毒性病傳染了可不是鬧著玩的,曾經某個朋友中過招,那個也不算是朋友,就一個萍水相逢我們宿舍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經常打牌打升級的牌友。那家伙,其人蕩無比ng欲旺盛,家里又有錢,妞卻不泡,頻繁往來于各條紅燈街。
有段時間他不抽煙,不喝酒,不吃辛辣,也不去闖蕩。問他他只是淡淡的說他準備要出家,法號‘不得不戒’,戒煙戒酒戒女人。他沒戒賭,假如剃個光頭可以用煙頭點上六個圓,用雞油擦亮光頭,法號‘六筒’也可流為笑談。逼問之下他說了實情,喜歡嫖又不肯戴套,說戴套還不如自己解決,我沒用過那個薄膜,我無法了解他這份感受。沒戴套的結果他也想過,甚至做好了視死如歸寫好遺囑的準備,原本以為病毒還嫌他惡心,誰知病毒也深諳殺雞儆猴的道理。
*d^_^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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