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駛入這座海邊的城市的時候，天空一片霧霾，這是工業化的結果。我想現在這城市的人都不得不戴上口罩了。
遠方的高樓在霧霾里若隱若現，冰冷而灰暗，像是地獄里的幽靈城堡。我看看火車窗外，雖然染上了一層朦朧，但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一股熟悉的感覺立即從我的心里上升。我想我還是愛這個城市的，雖然我曾經覺得這個城市過于冷漠，雖然這個城市給過我絕望。
說實話，林楓死了之後，我曾以為我對這個城市不會再有任何感情了。但是很奇怪，我總是割舍不下，我想這就是故鄉所給我的情懷吧。
火車站人很多，摩肩擦踵的。人們都很匆忙，並且一臉的呆滯，他們的表情很陌生，但卻給了我熟悉的感覺。我想，我已經習慣了這里的人的冷漠，如果這座鋼鐵城市的人有一天不冷漠了，我想我會很詫異，會覺得這座城市更加陌生。
出了火車站，我就打電話給朱顏。
「喂……」
「你決定了嗎？」朱顏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現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你到海邊來，就是那次你帶我去的那個海灘，我在那里等你
「好的……朱顏，對不起，關雨虹都告訴我了，對不起，讓你找了我這麼久……」
「回來就好，沒有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我們都是掛在懸崖邊緣上的人，需要相互幫助，才能爬上懸崖，救贖自己
「你等我……」
我掛了電話，然後直接去海灘。
海灘還是原來的樣子，我記得那時朱顏因為剛剛失去她媽媽，很傷心，在這海灘邊上哭得很厲害。我至今仍然清晰地記得她那迷茫而帶有仇恨的眼神。
海風吹過來，擾亂我的頭發。我沒有見到朱顏。這里很是熱鬧，要想在一大堆人群中找到一個人，那還真不容易。
我在我們以前一起坐過的地方坐了下來。我知道她要是來了，一定會來這里。
我剛坐下沒多久，便有一只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是一個身材很高挑縴細的人，應該是女人。她帶著寬沿帽子，將整個頭完全被遮住了，很是神秘的樣子。
「是我她開口說話了，是朱顏的聲音。
「朱顏，你……你怎麼打扮成這樣？」我很是驚訝。
「現在先別說這些，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這里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你別靠我太近，也別離得太遠，跟在我後面，我帶你去安全的地方
說完她轉身便慢慢往前走。
我狐疑了一下，頓時感到有些驚恐，但還是起身跟了上去。
我們走過熱鬧的人群，走進小巷子，然後再繞了出來，再轉入商業街，進去商鋪，從商鋪的另外一個門口出來，然後再進入另外一條小巷。這小巷很長，至少有一百米，而且沒什麼人行走。
在小巷走到一半的時候，朱顏突然向左邊的一條小岔路一拐，然後立即就跑。我看她毫無預料地跑了出去，也手忙腳亂地跟了上去。在岔路之後又轉了好幾個彎，走走過一條小巷，我們出來了大街上。
然後朱顏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對我說，「好了，下面我們去餐廳吃飯吧
我很是不解，這半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讓朱顏變得如此謹慎。我知道，肯定是有人跟蹤她，可是，會是什麼樣的人呢？他們為什麼要跟蹤朱顏呢？
我們走進了最熱鬧的一家餐廳，找了一個不那麼顯眼，但又不那麼偏僻的位置坐了下來。
我一臉的不解。
「選的位置不那麼顯眼，也不那麼偏僻，他們才不會那麼快找到，這就像認人那樣，只有不美不丑的人才不會那麼快被人認出
「我不明白，這一年半到底發生了什麼，竟然讓你的處境變得這樣……」我喝了一口水，「這樣危險
「很簡單，我知道的太多了，他們必須要除掉我朱顏似乎很不在意自己的處境，美美地吃著剛剛被端上來的牛扒，「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快過了一年了，現在感覺還蠻不錯
「呵呵，我以為你主要是在尋找我，沒想到主要的生活是東躲**，和我沒有兩樣
「誰說我和你沒有兩樣的？！你那是逃避，是懦弱，而我，我現在是在暗處和他們斗爭，我要將他們都毀掉！」
「是他們在暗處你在明處吧我看了一眼朱顏，感覺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純真的朱顏了，「我這道你生活得很艱苦，是報仇的信念支持你走到現在的。不過，一個人為了仇恨活著，每天都活得很痛苦，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李一楠，別忘了你最好的朋友林楓青也是被他們殺掉的，別忘了林楓青的父母曾囑托你要查出真凶，要讓他死得瞑目！」
「我知道！林楓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死我比誰都傷心，我比誰都想為他報仇，可是，你知道嗎？陳虎死了，殺死林楓的陳虎死了，我親眼看著他被秦楓一槍打死，‘踫’，腦袋開花！死了！你現在要我怎麼辦？！哈！要我端掉整個邪龍的老窩嗎？你覺得我做得到嗎？！」
朱顏盯著我，眼神很是堅定，「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只有你不想去做的，邪龍，黑風，東邪龍，還有一個地下試驗組織，這一年半時間來我調查出了這麼多與你有牽扯的組織，一年半以前，要是我說我能做到這麼多，我想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但是我拼命去做了，我做到了超乎我的想象的，也超乎你想象的
我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然知道了這麼多。
她繼續說，「李一楠，我猜測，你對他們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所以他們爭著想要得到你，他們有好些時候可以殺掉你這個孱頭，但他們都沒殺你，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听到她說我是孱頭，像是心里插了根刺，很是不舒服，但我不得不承認，我是有點軟弱。
「我是一個實驗品……」我喝了一口酒，「呵呵，小白鼠，被人用于做實驗的小白鼠。朱顏，你知道我為什麼是個孤兒嗎？」
朱顏看了看我，沉默著。
「因為我剛一出生就被他們從醫院搶了出去。二十五年前，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年，這個國家發生過一起特大劫嬰案，那案子一時間轟動了全世界，可至今沒有破獲，誰是凶手對于世人來說也成了個謎。而我，就是那宗劫嬰案中被擄走的嬰兒中的一個。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劫走嬰兒嗎？他們是用嬰兒來做實驗，那個實驗失敗了，三十多個嬰兒，幾乎全都死了，只剩下兩個，其中一個是我
朱顏靜靜地听著我的話，等我說完，她說，「人體實驗，真夠狠心的……那你為什麼……」朱顏欲言又止。
「為什麼還活著是吧，這我他媽的怎麼知道，要是我死了，現在也就不用活得那麼狼狽了，那該多好！」
「所以，我想你也應該像弄清楚這一切，而我，想找他們報仇，看來我們還是在同一條戰線上的
我嘆了一口氣，「朱顏，我認為你應該放下仇恨，遠離他們，去過平靜美好的生活，你現在完全還能全身而退！」
「你不會明白我的……」
「我明白！我理解！」我喊了出來，然後緩了口氣，低聲說，「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厲害，他們不僅僅是地下組織那麼簡單，他們都掌握著高科技，而且心狠手辣，老謀深算！我不知道我們能怎樣戰勝他們！」
「你又退縮了！你他媽的真是個孱頭！」
「我沒退縮，我只是要你認清現實，認清我們和他們之間的差距！」
朱顏看著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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