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真的就要這樣死去嗎……
一個人只有面臨死亡的時候,才會用盡全力去掙扎,去爭取活下來的機會,這是動物,也是人的本性。
那彪形大漢走過來,俯視著我,用嘴舌忝了舌忝他受傷的手臂,然後向我啐了一口血痰。
我的身體還在發抖,但這時我的心已經不再怯懦,因為怯懦已經完全被死亡的陰影給遮蔽了。
怕死的人面臨死亡,會不顧一切地抓住身邊的任何事物,不顧一切,便是一種勇氣,所以怕死和不怕死實質上是一樣的。
我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撥開那死亡的陰影……
彪形大漢現在佔據了完全的優勢,他一腳對著我的腦袋踩了下去。
「破」一聲,我的耳際像是被炸彈炸了一樣。我听到了自己的顱骨撕裂的聲音,但我卻沒有感到絲毫的疼痛,一絲也沒有。
我兩手舞動著,掙扎著,想要去搬開他的大腳。
那大漢的大腳開始在我腦袋上扭搓,像是在踩一個煙頭那樣,我隱約听到了他的咒罵聲,「麻痹的,讓你砍我!我讓你砍我!」
我全身掙扎著,兩手還在舞動著……
這時我唯一存在的感覺,不是痛苦,而是想要殺死將我踩在腳下的這個人,因為他給了我死亡的陰影。
我還在掙扎著……
「我讓你砍我!」他松開踩在我頭上的腳,接著又是一腳踢在我的肚子上。
我像是一個掉了線的木偶那樣,弓著身子飛了出去,撞在一個柱子上。柱子一震,不少的灰塵灑落在我的臉上。
我掙扎著想要站起來,用地獄里面的魔鬼的眼楮看著他。
那人這才一怔,兩眼瞳孔放大……
將一個人放在死神的手掌心,像玩弄玩具女圭女圭那樣玩弄他,卻不急于殺死他,是一件最快人心的事,但也是最愚蠢的,因為你讓他太過真切地感受過死亡。真切感受過死亡的人都不會輕易死去。
這不是因為他有過人的能力或者勇氣,而是因為他對死亡的恐懼。
我站了起來,大腿還在顫抖,但是我已經感覺不到了,確切地說,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來呀,來殺我呀!」我大聲喊道,嘴里噴出紅色的吐沫星子。
那彪形大漢見到這樣的狀況,不禁愣了一下。
就在他愣住的那一秒,我用盡全力,向他飛撲了過去。
他反應過來,卻已來不及躲開我的飛撲。
我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張口便咬下去,咬在他的脖子上。
他用力想把我扯開,可我卻死死地抱住他的身體。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木頭,死死不放。我現在還要撕碎這木頭!
「放手!快放手!」他喊著。
他用拳頭打我的身體,用手撕扯我的身體,將我整個人往牆上撞,往柱子上撞,可是,我仍然不松手,也不松口。
我的牙齒一點一點嵌入他的肌肉,我的嘴里滿是血腥的味道。惡心的味道。
「啊!」他一聲怒吼,兩手抓住我的腦袋,用力一扯。怒吼聲落下,我的嘴離開了他的脖子,但我的嘴巴里還含著他的一塊肉,鮮活的肉。
他再用力扯開我的整個身子,往地上一扔,我飛砸了出去。
他兩手捂著自己的脖子,血流不止。
我顫抖著慢慢站了起來,嘴巴上滿是血,整個臉上都是血。他脖子上流出來的血,還有我月復中吐出來的血。
我用力啐了口血痰。嘴里的肉已經被我吞下去了,吐出來的是血。
他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身體已經搖搖晃晃,像是被風一吹就會倒下。
他的兩手還在捂著他的脖子,可是,血還是像泉眼一樣,洶涌而出。
他脖子上的大動脈已經被我咬破了,現在唯一等待著他的,是血流干,是死亡。
我慢慢向他走過去,每走一步,身體都像松動的山體一樣,崩塌一次。但是,我並沒有感到疼痛。
他剛才那高傲的眼神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的眼神,他臉上的得意很憤恨也一同消失了,現在只剩下煞白,他腳上的穩健也不見了,現在正踉踉蹌蹌地後退著,似乎腳踩的不是地板,而是一個在風浪中掙扎的船只的甲板。
自己感受到死亡的陰影,然後看著自己的敵人在死亡的邊沿掙扎,是一件痛快得難以形容的事。我現在就在做這事。我的心里膨脹著無法言說的快感和滿足感。
他已經退到無路可退了,就像剛才的我一樣。
他的血已經快要流干了,身上的棕色衣服幾乎全都染紅了,就連腳上的鞋子,也染紅了一半。
他背部一踫到牆壁,身子突然一驚,像是踫到他背部的不是牆壁,而是一塊燒紅了的烙鐵。
可就在這時,他入夢驚醒,他的眼神里的恐懼消散了。
現在他也露出了動物的本性,像剛才的我一樣,露出了對生命的固執的本性。
他向我撲了過來。但是他的身手已經沒有剛才的那樣伶俐了。
這一切看在我的眼里。
我一閃,他撲了個空,還露出背部在我的眼前。
我隨即整個身子向他的背部撞過去,他被我這麼一撞,踉蹌向前撞在了柱子上,然後倒在地上。
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卻失敗了。
我撿起我的短刀,向他走了過去。
我兩手握緊短刀,對著他的心髒,插了下去。
他「啊」的一聲慘叫,用盡最後的力氣掙扎,兩手用力打在我的頭上,我被他打得向左邊飛了出去。
可是,我的短刀已經插進了他的心髒。
沒過多久,他就一動不動了。
我坐在地上,看著眼前的尸體……
要是一小時之前有人告訴我,我會親手殺死一個人,而且那個人還是一個彪形大漢,我會認為那是一個可笑的笑話,可現在,一具尸體就擺在我眼前。
我的心里並不全是恐懼,我的心里還浮蕩著快感,殺人的快感,弱肉強食的快感。
這是野獸的感覺,人只不過是帶上了面具的野獸。
趙子華還在和三個大漢打斗,林福深和另外一個大漢還沒有分出高下,老板娘作壁上觀,我坐在地上,怔怔地坐在地上。
外面一陣風吹進來,風里夾雜著細沙,吹過我的臉龐,細沙黏在我嘴唇上快要凝固了的血液上。
我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還是惡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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