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離輕輕的放下碗筷,目光柔和的看向楚唯,她的眼淚不同于前幾次的悲傷、委屈或是喜極而泣,這一次是帶著深深的憐愛與疼惜,這個小丫頭,到底在想什麼呢?
衛離明亮清澈的眼里,難得的閃過一絲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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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衛離的飯量很小,兩人加在一起也沒有吃掉許多,丫鬟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衛離表現的和軒兒越是相似,楚唯就越是想弄清楚他的身份。
晚上,楚唯哄著衛離先睡,自己卻說要再看一會兒書。
寬大的木床上,衛離安靜的側臥在里側,楚唯看著他的背影,有種如臨夢境的恍惚。
捧著一本論語,半晌也沒翻一頁,她清楚的記得他的肩頭上有一處青色的印跡,印在他潔白如玉的皮膚上顯得極為刺目,可這處印跡是在左肩還是右邊呢?楚唯怎麼也想不起來。
許是屋子里暖和,又吃了東西的緣故,衛離的臉色不似先前那樣蒼白了,燈光下,他的睡顏寧靜舒展,楚唯看著沒來由的心安。
躡手躡腳的湊到衛離身邊,楚唯試探著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沒有反應。
應該是累壞了吧,睡得這麼沉。
楚唯將手探向他的衣襟,將要踫上時又收了手,攥了攥拳頭,如果他不是衛離,她要怎麼處置?而如果他就是衛離呢?那個將要她亡國殞命的衛離,她又當如何呢?
楚唯的眉頭皺成一個疙瘩,怎麼也解不開。
末了,她想,算了,不管怎樣,先弄清楚再說吧。
打定了主意,方才又捏住他的衣襟,一點點的向外拉開。
哪知才動了兩下,衛離忽然睜開了眼楮,定定的看著她,神色晦暗不明。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囁嚅著道︰「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傷
「我很好
……
楚唯心里堵的難受,但卻不敢再試,一個人悶悶的躺在那里,過了好些時候才睡著。
她不停的做夢,渾渾噩噩的畫面中總是閃現衛離穿著這件雪白的沾染著血跡的中衣,他就那樣單薄的站在寒風中,對她說話,他說‘長樂,我很好’。
她一下子就驚得張開眼楮,扭頭看向里側,不料竟看到衛離也睜著眼楮,窗外屋檐下的燈籠倒映在他的眸中,紅彤彤的一團,很明亮。
見她醒來,對她笑說︰「做惡夢了嗎?你一直睡得不安穩,瞧,都把我給吵醒了
「真的沒關系嗎?」
「恩?」
「你的傷處?」
「恩
「那讓我看一下好嗎?」
「不好
「為什麼?」
……
楚唯等了半晌不見答話,定楮一看,衛離不知何時已經合了眼簾。
第二日,楚唯又依著原樣,把林芷攆去看顧紫檀她們,用過早點,衛離又睡了過去,這家伙,可真能睡。
想起同樣嗜睡的軒兒,難道是隨了他?不知怎麼,她心里總是篤定的把這個家伙當成前世的那個衛離。
楚唯惦記著他的傷勢,也惦記著那塊青色印跡,不死心的又湊上去,也許是有了查看傷口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楚唯的底氣壯了不少,這一次出奇的順利,衛離瘦削的肩頸先露出來,雪白的皮膚上沒有絲毫的瑕疵。
楚唯的不自覺的咬住了嘴唇,難道在另一邊嗎?可衛離是側臥著的,她無法去查看他的右肩。
衣領一點點拉開,楚唯原本小心翼翼的表情開始變得僵硬,手指止不住的顫抖,眼前白皙的背脊上大大小小數十條傷口,觸目驚心。一些新近的傷口周遭的齒痕還沒有消退,楚唯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樣的傷痕,她是見過的。
那時軒兒不滿周歲,她對齊皇宮還不熟悉,一天午後軒兒突然發了病,不停的嘔吐,御醫卻半晌也沒來,楚唯顧不得徐嬤嬤的勸阻,不管不顧的跑去書房找齊逸,當時書房里服侍的僕婢都不見影子,楚唯就冒冒失失的直接闖了進去。
羅漢床上,齊逸**著身子背對著她,而在他的身下,趴著一個同樣**著的身體,楚唯一眼就認出那人的側臉,是書房侍奉茶水的小內侍,名叫雙福。
雙福的背上就橫著這樣的傷痕,一樣的觸目驚心。
楚唯當時如遭雷擊,嚇得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逃命似的跑出書房,跌跌撞撞的不知跑到哪里,直到迎面撞在一個人身上,才一跤跌在地上。
那人望著面如土色的楚唯,驚聲道︰「是你?」
竟是她曾在雞鳴寺遇到的那個身負重傷的男子。
楚唯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說什麼好,看他的裝束,應是齊國地位極高的官員了。
那人上前拉起她,問道︰「你不是楚國人嗎?怎麼會在這里?」
說著上下打量她,霸道的肆無忌憚。
楚唯連忙推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幾步,想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豈料那人反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著她挽起的發髻質問道︰「你竟然嫁人了?」
是的,她嫁人了。想到齊逸的種種,楚唯心中悲憤,拼命的想要甩開他的手,怒聲道︰「孤是東宮的太子妃,你又是誰?膽敢對孤這般無禮!」
那人聞言面色鐵青,定定的看了她的半晌,像是要吃人的凶神惡煞,就在楚唯嚇得要哭出來時,他喃喃的說︰「你竟然是那個楚國公主,哈哈,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說著松開手,頭也沒回的走了。
後來楚唯知道了他的身份,齊國的豫章王齊非,齊逸同父異母的弟弟,現任皇後沈盈盈的兒子。
「看夠了嗎?」
衛離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來。連忙將他的衣裳蓋回去,有些不知所措的道︰「傷的這麼重,一定很痛吧?」
「還好
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越是這樣輕描淡寫,楚唯越是難過。
除了吃飯的時間,衛離幾乎都是睡著的,就像是一只冬眠的小動物,楚唯在秘道里給他安置了被褥和暖爐,有人進來時,就把他藏到里面。
晚膳過後,衛離就安靜的睡下,楚唯待了約莫一刻鐘,想著他是睡熟了,才從枕頭下面舀出一瓶金創藥,打開瓶塞倒出細細的粉末,攤在她的手帕上。
楚唯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的拉開他的衣領,露出一條條寸許長的傷口,猙獰的橫在他原本無瑕的脊背上。
將要觸踫到傷口時,她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粉女敕的嘴唇被她咬出一排鮮紅的血印。眼淚刷的涌了出來。楚唯連忙別過頭,不叫淚水滴在藥末上。
深吸了幾口氣,才轉過臉,卻看到衛離已經醒了,正看著她的眼楮,神情那樣溫柔而恬靜。他伸手拉上衣衫,看了一眼攤在錦帕上的傷藥,道︰「收起來吧,我,不用這個
「這是極好的金創藥,用上些總歸沒錯的
衛離搖頭。
「怎麼這麼不听話?」
這下連搖頭都懶的做了。
那麼多傷口,不涂藥什麼時候才能好?楚唯不肯由著他,又伸手去拉他的手臂,卻不想衛離竟有些嫌棄的躲開她的手,全不似方才的溫和,疏離而冷淡的道︰「你沒學過規矩禮儀嗎?」
規矩禮儀?是在說她不守男女大妨嗎?在他眼里,她是個沒規矩的人嗎?
可為了他,她曾付出生命,她忍受了多少?犧牲了多少?他知道嗎?憑什麼現在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衛離躺了一會兒見楚唯一點動靜也沒有,心里莫名的有些煩躁,這種情緒是他極為不喜的,他想了一下,終究扭頭看向楚唯,燈光下,她巴掌大的小臉漲得通紅,一臉的委屈和氣惱,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疼。
是自己的話太重了嗎?
衛離有些自責的坐起來,想要說些什麼,眼角余光卻掃見她緊握的拳頭,手心里已經隱隱的滲出血來。
有生之年,衛離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拉起她的手臂,道︰「你這是做什麼?快松開手,我不過白說了一句,你就氣成這樣?」
什麼叫白說了一句?倒是她小氣了嗎?楚唯也來了倔勁兒,扭開頭不看他,一邊想要抽回手。
怎麼能這麼任性?衛離手上也跟著用力。
不想楚唯竟痛的‘嘶’的一聲,倒吸一口冷氣。
衛離連忙松開手,楚唯白色繭綢的袖筒上竟然印出了他血色的手印子。
怎麼會這樣?衛離吃了一驚,旋即抬手摞起她的袖子查看,縴細的手臂上月兌了一大塊皮,被他方才用力一捏,傷口都裂了開來,洇出小小的血珠,一看就是新近受的傷,衛離就想起下午時他在暗格里曾听到‘砰’的一聲重物跌落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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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言語的波浪永遠在我們上面喧嘩,而我們的深處確實永遠沉默的
紀伯倫的詩歌,對我來說,深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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