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就像是過往的歲月被霍的剖開來,直白的擺在面前,那些過往的關于衛離的所有記憶,讓她無處躲閃。♀
畫中的女子,就是她自己。
即便是淚眼朦朧,她依然看得清楚,每一張畫腳都有著同樣的落款,不是署名不是題詞,而是很工整的字跡寫著︰一世,長樂。
一世,長樂!
他寫字素來是隨意而為的,楚唯從未見過這般工整字跡,橫平豎直的,仿佛能看到他落筆時認真的模樣,他似乎從未在人前顯lu過那樣的模樣,至少楚唯沒有見過。
他,衛離,從來都是無所謂的。
所以楚唯也無法想象出他落筆時的神情,腦海里有的只是模糊的一團人影。
楚唯感覺她所有的力氣被瞬息間抽離,身子像一灘爛泥一般順著門框堆下去,她的指尖滑過門框,留下深深的印痕,作為回報的,她的指甲也被拗斷了數枚,鮮紅的血跡留在結實的門框上。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因著林清明日就要到江州赴任,林芷清早去了林清在京中的御賜宅院,來的是紫檀。
「公主——」紫檀從未見過這樣的楚唯,嚇得驚呼一聲,幾步跑到楚唯身前,楚唯已經失了心,對她的到來全然不覺,嘴里不停的念叨著什麼,卻听不出個數。
「公主——」紫檀擔憂抱住楚唯,努力想把她扶起來,可她原本縴瘦的身體卻變得異常的沉重,怎麼也扶不起來。
「姐姐——」
澤蘭按住紫檀的手,一邊焦急的想要拉開楚唯扣在門框上的指甲,她的指甲已經陷入木門中,略一拉動,就鮮血淋灕。
「公主,松開手,求求您了,松一下——」
幾個丫鬟跟著苦苦哀求勸說,可楚唯卻全然听不進去。♀
「我來吧!」
「表少爺——」紫檀抬眼看向去而復返的徐阡,如遇救星。
丫鬟們紛紛讓開,徐阡挨著楚唯坐在門檻上,伸手在她的脈門上輕輕一捏,楚唯的手指自然就失了力,可她的指甲都已經夾在木頭的紋理中,仍舊無法月兌離出來。
徐阡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將她的指甲一只一只的拔出來,可是還是難免受了傷,徐阡捧著她十根血肉模糊的指頭,猛地揮拳砸在門框上,堅硬的木頭瞬間化作碎屑紛飛。
紫檀等被嚇了一跳,連同失hun落魄的楚唯也一個哆嗦,抬眼看向徐阡,艱澀的喚了聲︰「表哥——」
接著淚如雨下,不知何時,在楚唯心中,徐阡這個表哥已經是僅有的可以信賴的親人。
徐阡眼里全是痛惜,張開手臂將楚唯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脊,柔聲道︰「長樂不哭,沒事了,沒事了
他越是這樣講,楚唯就哭的越發無助,含混不清的念著︰「表哥,我該怎麼辦?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
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徐阡心中大罵衛離,他甚至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不該讓楚唯知道這些。
與楚唯分別後,衛離隨即返回蜀國。
蜀國都城,漢安。
簡樸的宮舍中,劉雲政坐在主位,階下站著丞相衛離和御史大夫張東林。♀
張東林是長公主劉雲芝的駙馬,按照規矩,本不應入朝為官,更不該手握重權,可蜀國情形特殊。
一來張東林是在劉雲政稱帝之前就娶了劉雲芝,在劉雲政謀劃自立之時也立下汗馬功勞,是以與尋常尚公主的駙馬大有不同。
二來劉雲政三個兒子在十年之中或是墜馬,或是惡疾,還有一個是染了花柳病,相繼死去,他的親近之人只剩下妹妹劉雲芝和女兒宛瑜公主,是以,重用張東林也是無奈之舉,也因此,當他發現才智過人的衛離時,就一心培養他,用他來與張東林制衡。
此時的劉雲政坐在高高的龍椅上,再多的尊榮,都無法掩去英雄遲暮的愴然。
殿中的氣氛異常壓抑,衛離的身體本就沒有恢復,站了一會兒,竟已經隱隱有了虛月兌之感,他心知不能再和張東林耗下去,上前一步,痛聲道︰「皇上,是臣去晚了,沒能阻止張大人,致使我蜀國meng受損失
張東林也不是省油燈,聞言立時反問道︰「衛相何出此言?若不是我及時打開水閘,又怎能令越軍潰敗?若不是越軍潰敗,我蜀國又怎能得到郁林等四郡的土地和諸多財物?」
衛離憤然轉頭看向張東林,道︰「我費盡心力修築黨項水壩,等待這個時機已經足足三年,為得就是待楚越中軍益水交戰時開閘放水,將兩軍一舉吞噬,可如今怎樣?楚軍只折損了先鋒營,中軍幾乎完好。唉!此番不能重創楚軍,以後恐怕再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的聲音中滿是悲憤,可不知怎的,張東林卻在他深不見底的眸光中看到了一絲不屑,這種感覺讓他火冒三丈。
他本來也是要一舉消滅楚軍的,可不知為何,楚軍不進反退,讓他的算盤落空,如今被衛離揪住不放,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反擊道︰「衛相要一舉消滅楚軍水師的想法極好,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如此,蜀國與楚國將會徹底決裂,那時我蜀國又將是如何處境?」
「哈,張大人原來是怕得罪楚國,可是張大人為何又要撿著鳳舞公主渡江時開閘,難道您以為殺死楚皇最愛重的鳳舞公主,楚國還會與蜀國握手言和嗎?」
「這個——」張東林一時語塞。
衛離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接著說道︰「張大人若是真能除掉鳳舞公主也好,至少可以斷了齊楚兩國的姻緣,可大人您偏偏叫她逃了xing命!」
「衛相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能說是我讓她逃了xing命?難道我不想除掉她嗎?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鳳舞公主文武雙全的名聲響遍楚國,武舉大比更是九箭穿心震懾全場,大人竟然以為單單憑借益水就能殺死她?竟然沒有多做其他安排!」
「我——」
「若是能除掉楚國水師,就算開罪了楚國,但楚國元氣大傷,一時間也未必敢與我蜀國為難,可如今呢?既沒有傷及楚軍根本,又擔了個謀害鳳舞公主的凶名!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衛離越說越是ji憤,忽然‘噗’的一聲,竟噴出了一口鮮血。
劉雲政驚了一跳,連忙使人扶著衛離坐下,又令人速傳太醫。
張東林見狀心中一松,趁機放緩了語氣,道︰「即便如此,我國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畢竟有四郡土地和半數財物
哪知他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起,衛離更是氣的發抖,道︰「若是能消滅楚軍,又何須與楚國平分!」
「可是——」
張東林還要再說,卻被劉雲政抬手打斷道︰「東林,別說了,衛離現在不能動氣,你先退下吧
說著看了一眼張東林,滿面的疲倦。
張東林心中暗恨,卻也不敢多說,躬身退了出去。
太醫很快趕了過來,可一看衛離的脈象都驚得說不出話。
衛離見太醫們被劉雲政逼問的冷汗淋灕,苦笑道︰「皇上,臣素負醫術高明,尚且無法自救,您就不要為難他們了
「唉!」劉雲政一聲長嘆,揮手讓太醫退下,頹然坐在龍椅上,道︰「衛離,你也別怪東林,是朕的疏忽
「皇上——」
「東林那日不知從哪里得了信,說楚軍次日就會渡江,朕想到你身子弱,若要你連夜趕過去,只怕吃不消,才派了他去,誰知——」
衛離聞言心中冷笑,面上卻是惶恐道︰「皇上,臣早該去往黨項主持局勢的,是臣懈怠了
劉雲政搖頭道︰「唉,你也是怕太早離京會引來猜測,走漏消息,這些朕是知道的,你這孩子,總把過錯往身上攬
「皇上,無論您是派臣去還是派張大人前往,都各有道理。好在楚國損失不算太大,還請皇上修書一封送去楚國,咬定您是在幫楚軍,也說的通
「只有如此了
衛離又有些赧然的道︰「臣方才言辭過ji了,張大人的做法也無可厚非,只是太心急了些
心急?劉雲政眸中迸出一閃即逝的怒火,張東林為何心急?還不是急于與衛離爭功,急于坐穩他朝廷重臣的位置。
劉雲政原本與張東林情同手足,可幾個兒子相繼離奇死去,讓他不得不對張東林生疑,如今他後繼無人,張東林就成了托付皇位的最好人選,朝中已經有許多臣子暗中投靠張東林,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才不顧百官的反對,多次破格提拔衛離。
好在手握兵權的太尉張成濟是他潛邸中帶出來的親信,想到張成濟,劉雲政總算安慰了些,接著又涌起一陣心煩,他早就有心擇張成濟的獨子張顯峰與女兒宛瑜做駙馬,可宛瑜卻死活不肯,一心只念著衛離。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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