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破滅的信仰
「就這麼就失望了？」一道帶著嘲諷的女聲突然從講台上的音響里穿了出來，「夏眠冬是個什麼樣的人？成績優秀，樣貌英俊，對人友好，為人仗義，又照顧學弟學妹，這是你們看到的，不是我說的。」
會場里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了講台上說話的女生，女生笑了一下，鎮定自若︰「他這麼努力只是為了獲得他人的認可，他努力把自己往完人的路上靠，只是因為他的性向與常人不同。而感情這種事情，我相信當事人冷暖自知，本來就不應該被別人評論，你說是嗎？——學妹。」
學姐看向了教室的角落，大部分人的視線也跟著看了過去。在場的多是夏眠冬的同學或者熟識的人，至多會把夏眠冬當做一個值得敬佩的人，男神說著還是有點太夸張，這話是對著張倩一個人說的。坐在那里的張倩有無措的看著眾人，學姐又問了一遍︰「你說是嗎？學妹。」
張倩忽而冷靜下來，她低下頭，額前的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她的眼楮，讓她顯得有些陰沉︰「不是。」
會場上一時靜寂得落針可聞，只有張倩低低的聲音一字一字說著︰「他是夏眠秋的哥哥，竟然搶了自己妹妹的男朋友，你們不覺得很好笑嗎？哈哈，」她突然詭異地笑起來，「哥哥搶了妹妹的男朋友，哥哥還是十佳，校園之星，妹妹還原諒了他們，真好笑。」
說完，張倩就站起來準備走。
一個男生沖過去攔住她，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哥哥搶了妹妹的男朋友。」張倩歪頭盯著他，輕聲說。
她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男生，那男生被她盯得發毛，有些不自在，正準備退開，之前的學姐也過來了，她看著張倩，很是不理解︰「因為夏眠冬搶了自己妹妹的男朋友所以你討厭他？所以你要抹黑他，即使他已經死了？」
「是他自己做的。」張倩一臉坦然，「不是我抹黑他。」
鐘意在旁邊看得莫名其妙，修改幻燈片，將夏眠冬和沈家君擁吻照片放上去的不是那個學姐嗎？為什麼又扯到張倩頭上？
黎荊似乎覺得很有趣，笑著看張倩，此時見鐘意茫然的樣子，他開口解釋道︰「學姐不知道從那里得知張倩要曝光夏眠冬和沈家君的關系。為了不被人污蔑，她先自己公開了夏眠冬和沈家君的戀情，並且站在一個相對公平、或者說對夏眠冬名聲有利的立場去公開。一些有心人就不能再利用這件事。」
如果是有人想抹黑夏眠冬，可以說夏眠冬使手段搶了夏眠秋的男朋友，也可以說沈家君玩弄夏家兩兄妹，或者直接留下「你懂的」三個字讓人腦補。但學姐這麼一公布，直說感情是別人的事，旁人沒有權利亂評論些什麼，這樣就將這些或好或壞的話都堵住了。
黎荊見鐘意懂了之後，異常欣慰的笑了笑，向張倩走去。
張倩冷言嘲諷幾句之後就要離開，突然一個聲音溫和有禮的問道︰「我可以問一下夏眠冬跳樓的時候你在哪里嗎？張倩。」
張倩背影一僵，她緩緩回頭，看清說話的是黎荊之後，她反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那時候在夏眠冬宿舍。」黎荊輕而緩地道。
「女生根本進不去男生宿舍的好嗎！」張倩皺著眉，「我只是在寢室看電影！」
黎荊說︰「證人，誰能證明你在寢室看電影。」
圍觀的人都听出了點名堂，沒有人說話，只看著黎荊和張倩，甚至為他們讓出了一個空地。
張倩一時沒有說話，黎荊微笑說，「女生是不能進男生宿舍，但你可以把自己打扮成男生，只需要一個假發。」
張倩看著他，很是氣憤︰「你這是確定我在夏眠冬宿舍做出的假設，誰能證明？」
「好，我們先不提這個。」黎荊依舊好脾氣的微笑，「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天夏眠秋跳樓之前，你和她說了些什麼？」
「什麼都沒……」張倩語氣突然一變，「如果我知道她會跳樓肯定會阻止她。」
黎荊嘴角的笑意加深，只是他眼神又冷了幾分，他又說︰「你喜歡夏眠冬。」
「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張倩突然尖叫起來，「惡心！我怎麼可能喜歡那麼惡心的一個人！」
「你迷戀他。」黎荊笑容未變，「你曾經買和夏眠冬同款的衣服天天穿，你模仿夏眠冬的習慣，然後有一天你突然不穿那件衣服了，也改掉了那些習慣，為什麼？」
「惡心……我怎麼可能去模仿我覺得惡心的人！」
「我相信你的同學都應該還記得你有過一件黑白格子的襯衫，你曾經每天都穿著那件襯衫，後來，你突然又不穿了，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我……」
「那件衣服和夏眠冬參加‘校園十佳歌手’時穿的衣服幾乎一模一樣。」黎荊笑著看手足無措的張倩，繼續說，「因為你發現夏眠冬交了男友，他的男友還是夏眠秋的前男友，你無法接受。你一直迷戀著夏眠冬，但你迷戀的又不是夏眠冬，只是一個你想象出來的完美的人。當你發現他也有缺陷時，你感到無法忍受，所以你殺了他。」
听他說完，張倩突然冷笑一聲︰「我怎麼可能殺得了夏眠冬，我連男生宿舍都進不去。」
「你帶著假發，你身材本就瘦小，只要不說話裝男生並不難，你去了夏眠冬的宿舍，藏起了陽台上的晾衣桿。夏眠冬剛剛洗了衣服，找不到晾衣桿之後站上陽台，然後你將他推了下去。」
黎荊說到這里，立刻有人提出質疑︰「夏眠冬怎麼會讓她進寢室？還給她機會藏起晾衣桿？一個女生進宿舍本來就很奇怪吧？」
黎荊頓了一下，說︰「因為夏眠冬不知道她進去了，公共飲水機在走廊，夏眠冬那一層都沒有人，如果他出去接水，他會鎖門嗎？」
提問的人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平時出去接水還真沒關過門，點頭表示理解了。
此時張倩嘲諷道︰「都是你的猜測，證據呢？」
黎荊眨了眨眼楮，笑說︰「你很仔細，甚至擦掉了指紋，但是晾衣桿被你藏到哪兒了呢？警察並沒有在現場找到晾衣桿，帶著晾衣桿出入也太過顯眼，所以你沒有將晾衣桿帶出去，你將晾衣桿從陽台扔下去了，扔到了綠化帶里。那上面的指紋你擦了嗎？」
張倩臉色一變，黎荊又說︰「夏眠秋跳樓之前鐘意給她打過電話，我當時也在旁邊，我問是誰在和她說話，她準備說，但是又沒說。這說明她認識和她說話的人，但是夏眠秋精神情況很不穩定，不斷處于自責之中，有人在引到她，將一切的責任都推到她身上。能做到這點的人，應該基本了解夏眠秋，知道夏眠秋夏眠冬沈家君三人間發生過什麼。」
黎荊緩緩笑道︰「那個時間夏眠秋本來有課，你們寢室的人都上課去了，只有你在寢室陪夏眠秋，夏眠秋說她媽媽接水去了，飲水機在樓道走廊……那和夏眠秋說話的人是誰？」
黎荊繼續溫和微笑著問了一句︰「你和夏眠秋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張倩冷冷說，「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不關我的事。」
「或者我該這麼問。」黎荊看著她，他嘴角仍在微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夏眠秋說的那個‘魔鬼’是什麼？」
張倩盯著黎荊，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張倩依舊沒有說話，黎荊突然轉頭看向門的方向，說︰「李隊，去找證據吧。」
一直站在門口的李成沉默著走了過來，他本來是听說這里在舉行夏眠冬的送別會，來看看，沒想到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李成看著這個瘦瘦小小的女生，神色復雜問︰「真的是你做的？」
「不是我。」張倩咬著嘴唇，「不是我，但是他們該死！」
李成欲言又止，最後揮了揮手︰「帶回去調查吧。」
當天晚上警方就在張倩的寢室里找到了兩頂假發，比對之後和監控里的假發一模一樣。在綠化帶里也找到了夏眠冬宿舍失蹤的晾衣桿，晾衣桿滾到了對面宿舍樓的窗沿下，沒有淋到雨，上面找到了張倩的指紋。
證據確鑿下張倩承認了殺人，夏眠冬沈家君都是她從陽台推下去的，甚至于夏眠秋也是她親手推下的陽台。
問到她為什麼會這麼恨他們三人時，張倩說︰「他們不該死嗎？他們之間的關系多麼可笑？我一直喜歡的，當做神一樣的人居然會去搶自己妹妹的男朋友，真可笑，真惡心……死了才好，死了才干淨！」
後來經過警方調查，張倩父母離異，年幼時父親出軌經常帶不清不楚的女人回家，並且遭到過父親的毒打。張倩從小就畏人，不合群，只獨自一人玩耍，直到高中父親出車禍死去之後這種現象才有所改善，大學時認識夏眠秋之後開始主動接觸他人。
兩天之後，夏眠秋在醫院醒了過來，她醒來之後第一句話卻是︰「我怎麼在醫院？」
夏眠秋蘇醒之後記得所有的事，甚至記得夏眠冬沈家君的死，卻想不起自己怎麼跳的樓，至于張倩和她說了什麼，她更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心理醫生將夏眠秋的狀況定為「心因性失憶癥」，也就是常說的選擇性失憶癥，出于自我保護的一種失憶。
又過了一個月，經過最後的檢查夏眠秋被醫生批準出院，在醫院連番守了一個月的夏父夏母終于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夏眠秋出院夏父夏母說要請鐘意和黎荊吃飯，但夏眠秋出院之後身體依舊不好，夏母也怕外面的東西不干淨，這一個月夏母有借鐘意的出租屋給夏眠秋炖補品，最後夏母決定買菜到鐘意的出租屋里做一頓吃的，就當是這一個月鐘意出借廚房的感謝。
鐘意盛情難卻，就答應了下來。
早上八點，夏母還沒有來，鐘意和黎荊出去逛了一圈菜市場，買回來一些雞鴨魚肉。回到出租屋之後黎荊將東西一件件理好，鐘意見自己也插不上手，就回臥室整理作業。他們的作業是畫分鏡，畫了一會兒之後，鐘意想起自己電腦很久沒整理了，幾次的作業和畫稿都堆在一起，需要整理一下。
他挨個將圖像分別放好時，突然看見了一張照片，那是栗子傳給他的理解曾經出花哥的照片，鐘意點開看了良久，側頭問屋外的黎荊︰「黎荊！你曾經是長發嗎？你出花哥的時候用的是自己的真發吧？」
黎荊正在洗蔥，听到鐘意的聲音，他只簡單回答了句︰「剪了。」
「為什麼要剪？」鐘意表示很奇怪，「你長發的樣子很好看啊，為什麼要剪掉？」
黎荊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喜歡長發？」
「啊。」鐘意點頭，「長發很好看，我是說你留著。」
「那以後不剪了。」黎荊微笑。
看守所。
警衛軟軟的倒在門邊，一個人從他身旁走過，沒有絲毫停留進了牢房。他穿著一身休閑服，腳步徐緩，走進來的樣子像是在花園里散步。
走廊上並沒有開燈，那人整個身體都陷在陰影里，唯有一截手腕露在門外照進來的燈光里，那是一只男人的手，看上去不像經常干粗活的人，卻顯得非常有力氣。在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紅繩上有一塊玉，那玉在光線下翠綠通透，沒有任何瑕疵，即使不懂玉器的人也知道那是塊好玉。
有攝像頭緩緩轉動，來人揚了下手，有什麼東西從他手中飛出，「啪」的一聲微響，那東西擊碎了攝像頭，掉在地上滾了幾圈。
那是一枚硬幣。
男人走到一間牢房前停住。
牢房里關著一個女孩，女孩個子瘦瘦小小，本該是充滿朝氣的年紀，她卻如一片陰影一般呆在角落。
听到腳步聲，女孩抬起頭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說︰「我將他們帶到了地方，夏眠秋卻沒有死。」
「你並不想夏眠秋死。」來人說，「所以我沒有殺她。」
女孩閉了嘴，神色陰沉。
「我來帶你離開。」來人看著女孩，似乎是笑了，「你要和我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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