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時真正把顧六月放在心上的一次見面是在一個廢棄的地下車庫里。那個時候他已經是24歲的成年人,而顧六月剛過完19歲的生日。
那個時候的邵時身上已經少了很多少年時的戾氣,但仍舊帶著幾分稜角,對待自己看不慣的人說話也是夾槍帶棒,充斥著挑釁意味。
那個時候的他是頗為不喜歡顧六月這類人的,在他看來,這種看起來就是被父母乖乖保護在象牙塔里,幸幸福福的上著大學的大學生一點都不知道人心險惡,單純而又愚蠢,天真得簡直令人生厭。
邵時曾經和顧六月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是在顧六月大學的鋼琴老師陳教授的家里,對方安靜卻疏離的模樣並沒有給他留下太深的印象,畢竟能彈得一手好鋼琴的人他看得太多,對自己恩師口中的這位有天賦的好學生邵時實在是沒有產生多好的印象。
但很顯然,事實證明他的所謂判斷完全就是錯誤的,一個只懂的讀書彈琴的乖孩子是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種場合的。
他早該知道的,像他一樣帶著無害的面具的可從來不只他一個,很明顯,這個不曾被他放在心上的顧六月也是其中之一。
當然第二次見到顧六月的時候,邵時對對方的看法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在與顧六月第二次見面之前的邵時面色鐵青,很是不愉。任誰在被一群黑社會五花大綁著又十分粗魯的丟在一個廢棄的地下車庫來誰都不可能會有好臉色的。尤其,是在邵時知道自己被粗繩子綁著扔到這里來的原因以後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這一天的邵時可以說是倒霉到了極點。
「那群小混混的捆人的手藝可真不怎麼樣」,邵時打量了這起劣質的綁架案的指使者以後忍不住在內心評價到。看著對方一頭燦爛的黃毛,大骷髏的套衫加上一條牛仔褲,一臉洋洋得意的模樣,邵時頓時覺得自己會被綁就是一種恥辱。
其實邵時防範意識挺強的,只不過這天他在公司呆的晚了些,便想去買些宵夜填一填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邵時很喜歡的那個餛飩攤子就在公司大樓旁的小巷子里,因為轉兩個彎就到到那個拐角,邵時也就沒有開自己的那輛銀灰色的跑車,而是選擇了自己一個人走過去買。
可邵時這才轉了第一個彎呢,冷不丁的後面就一記悶棍敲上來,直接把邵時給敲昏過去,然後三五個小混混就把人給綁了,扔在那個廢棄的車庫里,然後他們就把受害者扔給了接了電話把帶著攝像機弄趕過來的李多俊,點著錢拍拍就走了人。
那個敲人的混混顯然很有經驗,動作干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也怪不得的邵時一時沒察覺就著了這幫家伙的道。雖然綁人的是些小混混,造成這場綁架案的卻是一個一直暗戀著邵時的模樣清秀叫做林小美的小姑娘。
看著上司身邊漂亮嫵媚或是優雅冷艷的女伴換個不停,雖然還沒听說自個暗戀的對象有了固定的女朋友,可是心生自卑的小美姑娘還是越來越顯得憔悴。這個時候一直默默喜歡著鄰家姑娘的李多俊就不干了,在了解自己心中神聖不可侵犯的女孩傷心憔悴的原因以後,他簡直是出離的憤怒了!
李多俊是那種學習不怎麼樣家境不錯的問題少年,從小到大不知打了多少場架,犯了多少次錯誤,性子很是沖動。在李多俊住的地方還有學校附近的那些小混混們總會賣他幾分面子,學校里也有那麼一些崇拜者會乖乖叫他一句大哥。家里有錢,人長得不錯,還很有個性,這樣的李多俊可以說是頗為受那些情竇初開的小姑娘們的歡迎的。不過,這些小姑娘中可不包括他一直喜歡著的林小美。
好學生林小美一直喜歡的就是那些俊美有才華又穩重的男人,比如說她那年輕的臨時上司邵時。
而暗戀林小美多年李多俊有著一頭燦爛的黃毛和一點都不安分的性子,一看就是不靠譜的主,所以盡管兩人是青梅竹馬,林小美也從來沒有對李多俊抱有過別的想法。
李多俊為了林小美一直守身如玉,到了18歲的尾巴,卻連個戀愛都沒有談過,在他的那些小小年紀就換了好些個女友的狐朋狗友看來李多俊可以說是分外痴情的。如今自己的心上人為了這樣一個公子憔悴如斯,這叫喜歡對方多年的李多俊如何不心痛!
古有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今有李多俊奮不顧身為小美。在知道自己暗戀多年的對象已有心上人後,李多俊既是傷心又是憤怒。而在听說那個叫邵時的換女伴十分頻繁以後,李多俊則是決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只懂得靠爹媽的小白臉,當然還得把那個叫邵時的哭爹喊娘的樣子給拍下來,好讓林小美看看邵時的真實模樣到底是多麼的丑陋。
李多俊畢竟是還年輕的很,做事情往往只靠一時的沖動,加上平時又沒受過什麼挫折,一時間竟真的做出綁架情敵這種十分愚蠢的事情來。當然為了保證事情的成功率,他掏了不少的粉色的毛爺爺找了人幫忙。
那些幫著李多俊綁人的小混混們顯然更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他們雖說常常從過路的學生或者那些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上班族們要些零花,卻也算得上安分守己的小市民。雖然說李多俊只是說要教訓下自己的情敵,可這事情畢竟和綁架勒索沾了邊,他們自是不敢陪著犯傻的李多俊留到最後的。
這些小混混們在打架方面可能不如李多俊,但眼神明顯是要好得多。他們在邵時公司附近蹲守了好幾天,發現那個李多俊口里的小白臉,無論是身上的料子還是平日里開的車子都是他們一輩子都買不起的高檔貨,就更不敢去對著邵時做出拳打腳踢的事情來了。可是想要在街上混,不守信用是不行的,他們收了李多俊那麼多錢,自是要把事情給辦好來,最後這群人想了個折中的法子,只打暈,不善後。只要把人交給了李多俊他們就什麼都不管了。
因此,等到要在醒來的邵時面前耀武揚威,多加警告的時候,這個封閉的車庫里就只剩了李多俊和被綁的邵時兩個人。這種听起來簡直就只有在那種電視劇和小說里里才會出現的狗血劇情,邵時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它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實際上,他一直以為這是他的那個頗有野心的堂叔干出的好事,可是很明顯,對方的辦事能力還不至于低劣到這種地步。這場所謂的綁架不過就只是一個愚蠢的被妒火沖昏的男人干出的蠢事。
對于一個從小在混亂且骯髒的地方長大的人來說,在沒有人盯著的情況下掙月兌這樣的束縛並不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因此,當怒氣值滿點的李多俊對著邵時揮動起他的拳頭時,一只修長而有力的手迅速的握住了他的手,然後是一聲「 」的響聲,李多俊那只曾對著別人揮動過多次的右手就被毫不留情的折斷了骨頭。
因為連餛飩都沒吃成就被綁到這里來,理由還是如此可笑的爭風吃醋,內心十分不爽的邵時下手可以說是十分的重。結果李多俊精心準備的攝像機沒能拍下邵時的丑態,反而把他鼻青臉腫,嗷嗷求饒的慘樣給照了進去。
但今天顯然是邵時的霉運日,教訓完了李多俊,把人綁了扔在一邊。他心滿意足的拍了拍身上的灰,整了整亂掉的衣領,正準備回到住的地方好好的吃一頓,被鎖著的車庫大門被人從外面打了開來。
還沒等邵時反應過來,那些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就全都涌了進來,把空蕩的車庫一下子變得有些擁擠起來。邵時連句話都沒能來得及說就又被人給綁得結結實實,連著那個被打得慘兮兮的李多俊一起被扔到了一個小角落里。
這群黑衣男人很快就圍成了一個圈,一個很大的麻皮口袋被一個身材相對更為高大的男人很是粗魯的扔地上,米白色的口袋上暗色和鮮紅的地方分別是干了和未干的血跡。
李多俊雖然打過不少架,可是畢竟沒見過多少市面,今天被情敵打了一遍,又攤上這種事情,那些個大漢手里的槍指著他的腦袋剛示意性的威脅一下,他就十分應景的暈了過去。
邵時的表現則遠比他要淡定很多,為了不惹出別的麻煩他就一直低著頭,做出緊張害怕的樣子來,好奇心能害死貓,這個時候的好奇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邵時眼觀鼻,鼻觀心,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很快,一把沉重的檀木太師椅被兩個身強力壯的男人給抬了進來。一個年紀輕輕的白衣男人十分隨意的坐在了那張放著白虎皮墊子的椅子上。
邵時沒有抬頭,但是听聲音他也知道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人。實際上,這個男人不僅年輕,長相也是很不錯的。五官如刀刻,一雙凌厲的鳳眼,鼻梁又高又挺,嘴唇很薄是很淺的淡粉,臉色略顯蒼白,一副天生薄情相。
那個蠕動著的麻袋也被人解開了,一個穿著時尚的男孩子從里面被放了出來。那男孩子長得很漂亮,還畫了那種十分精致的妝,只是那妝被眼淚沖壞了些,衣服也被打得破破爛爛,一身瓷白的肌膚上留下了道道紅痕。男孩子淚眼朦朧的樣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極其容易讓男人生出濃濃的保護欲來。只可惜他做了些不應該做的事,而他面前的男人又是天生一副鐵石心腸。
那些黑衣大漢只需要負責執行坐在那里的男人的一切命令,無論是多麼美麗的人,都難以激起他們的半分同情,何況這個看起來柔弱無害的少年還是讓他們蒙受了不少損失的叛徒。作為間諜,就要有隨時被發現的覺悟,而一旦被發現,下場則是注定會十分的淒慘。
就算上一刻,這個美貌的少年還是那個年輕男人的床上人,是他最近高高捧著的人,可是沒有人會對他手軟,畢竟,對一個上位者來說,總會有更多年輕美貌的人來代替失去的這一個,這個男孩對他而言實在是無關緊要。
不需要有辯解,這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審訊,一場強者對背叛者的懲罰。
帶著倒刺的長鞭在空中揮出呼呼的風聲,落在皮肉上變成悶悶的聲響。疼痛的尖叫沒有惱人地響起,因為被懲罰者的下巴早已被卸下,嘴里還被塞了一團棉布,只有幾聲可憐的嗚咽透過棉布飄散在空氣里。然後是烙鐵燙在皮肉上發出的滋滋的響聲,烤肉的香氣散發在空氣里,邵時低垂著頭,臉色卻是十分難看,表情幾欲作嘔,他完全沒有勇氣抬起頭,哪怕是偷偷的那個圈子的中間一眼。
然後是人被拖出去的聲音,門啪的一聲被關上,很是歡樂的狗吠聲還是從門外傳了過來。
邵時終于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不過也只是干嘔,並沒有吐出什麼難聞的穢物來。
被綁著的邵時不可能伸出一只手來捂住自己的嘴巴,結果干嘔聲自然傳進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朵里,除了昏過去的李多俊。本來是一個路過的無辜人士,此刻卻很不幸的吸引了在場的所有人的眼光。
坐在那里的男人眉毛頓時就皺了起來,剛才用無聲手槍開了一槍的男人低眉順眼的走了過來。彎著腰,語氣十分恭敬,
「三爺,他們兩個是亂入的,又看到了我們的臉,兄弟們也就沒敢放,您看要怎麼處置這兩個人?」
邵時頭一次如此痛恨自己這樣的清醒,剛處置了一個叛徒,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心情顯然不是很好,他垂眼看了一下邵時有些青白的臉色,右手撫模著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考慮了不到半分鐘就開了口,「既然是路過的話,那就給他們一個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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