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長女 第十九章 枯葉蝶與寒號鳥

作者 ︰ 顏昭 

虞伯舜把條約塞進了大衣的口袋中,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阿歷克斯宮。他知道貝爾倫正盯著他的背影,目光怨恨而沉重。那又有什麼用呢?

天已經放亮,一夜的雪掩蓋住陰謀、死亡和鮮血。童話的城堡依然可以書寫屬于它的童話。只是這一回,換了一個悲傷的主人公。

強迫貝爾倫簽下巴納關條約,自己此行的任務就算是結束了。但是……

他仰起頭,感受雪花融化在眼皮之上的冰涼,腦海中轉過無數女子的臉。春天時在冥王湖畔的花樹下,他想要攔住秋雅單薄的肩,對方卻生澀而笨拙地推開他,伴隨一片花瓣從樹上飄落,掠過秋雅的發飾,滑進他的掌心;冬天的黃昏,他在皇宮的中殿樓梯黑暗拐角處擁抱灰眼楮的德魯伊公主,對方的唇燃著有魔力的火焰,讓他覺得自己將靈魂都毀滅殆盡;他在鬼王山的黑夜里遠遠看著王既晏,她向山上走去,黑發垂落在背上,隨著風輕輕拂動,像是綻放在積雪之上不祥的花,遲早會死,散落滿地鮮紅。

他同情秋雅,也同情德魯伊。這兩個女人都渴望著法倫的愛,卻什麼都得不到;他嫉妒王既晏,她什麼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一切。所以他也哀憐自己。他覺得自己並不比那兩個不幸的女人更幸運……

虞伯舜抹了抹臉頰。想必上面的濕潤,只是雪花親吻留下的印記。然後他冷冷地轉過頭對身旁的親信說︰「不必等了。啟程回國

手伸進大衣口袋,攥緊了沾著體溫的吊墜盒。他坐上車時,已經恢復了一副疲憊的病怏怏樣子。這是他偽裝的常態,如蝴蝶斂翼,只余枯敗的色彩。枯葉蝶,是他的寫照,也是他的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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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3日下午五點,對于王既晏和米琮的愛巢「狗宅」而言,這是一個值得銘記的時刻︰國家機器的代表林明思前來造訪「狗宅」,並對當地老百姓的生活情況進行了一番親切的慰問,由米琮負責接待林主任。

其實就是林明思四處聯系不上王既晏不得不去大本營堵人,米琮開的門。

「王既晏在不在?我打她的電話一直在關機,在內城找了一圈都不見人

從北國一回來,林明思就跑去把頭發理成了板寸,短得好像剛從監獄里放出來。不過板寸的確是檢驗帥哥之利器。米琮心里暗想,不管是音樂才子路線還是勞改犯路線,林明思都挺適合的。

「在,睡覺呢。從昨天回來一直在睡。听說你們這次跑業務很辛苦,大概是太累了吧米琮請林明思坐下,給對方倒水。一回頭就看到客廳牆上高h海報,尷尬地咳了一聲。

「還睡?這睡了24個小時內髒都快衰竭了吧林明思怒道,「陛下這頭還想要見她,大祭司不在,我只能先幫她頂著,煩死了。剛才花都的公主又給我打電話,說怎麼都聯系不上王既晏,讓我幫忙聯系。我就奇怪了,我什麼時候成她經紀人了?」

「可能因為花都公主只能聯系到你吧米琮想了想,「花都公主,是田蝶櫻嗎?她好像和既晏有點親戚關系還是什麼的,但既晏特別討厭她,逢年過節田蝶櫻寄過來的東西她看都不看就扔掉

林明思點點頭︰「‘本’世界里,花都公主在中國長大,但其實是日本國籍。她應該和王既晏不是親戚,以前認識倒有可能

「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把她叫起來米琮說。她推開里間門走進去。林明思正在幻想兩個女生之間的日常互動,一個是怎樣溫柔地叫自己的小伙伴起床,想必那場景非常的治愈溫馨……然後他就听見房間里「砰」傳來一陣振聾發聵的巨響,嚇了他一跳。以林明思音樂人的敏銳听覺,那應該是使出吃女乃的勁用力一擊大鑼所造成的。想著米琮估計是貼著王既晏耳邊狠敲銅鑼,他在心里默默給王既晏點了一根蠟。

被敲醒之後,王既晏的腦袋里只盤旋著一句話︰醒來即災難;尤其是當林明思告訴她法倫和田蝶櫻都急著在找她的時候,她只想嘔出一口千年陳釀老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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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2月6日,星期一,天氣晴。

法倫黑色的長靴踩在皇宮花園厚厚的積雪之中,也顯得那麼干淨。人帥果然就是穿什麼都好看。既晏跟在他身後偷偷想。幽冥國現任國王穿著黑色軍裝制服,領口金質的紋章映襯白雪閃閃發亮,當他站在雪地里,仰頭張望灰蒙蒙的天空時,就像是模特在出外景。

法倫回過頭,見王既晏還站在原地發呆,便招呼道︰「過來

既晏走過去,法倫大概還嫌她慢,自然而然彎腰拉住她的手,牽著她走在地毯一樣平整鋪開的雪地上。兩行腳像一條延伸至遠處的線。

在他們身後的皇宮城堡樓上,虞伯舜抱著雙臂站在窗戶後看著兩人在雪中越走越遠,手指無意識攥緊了衣袖。然後他低著頭,心事重重地踱出了房間,在黑暗的走廊猶豫徘徊許久,敲響了其中的一扇門。

繞過皇宮哥特式的城堡,就是久未修葺的花園。夏天的時候此處還有及膝的荒草,盛開著帶刺的野薔薇和繡球花。如今一切都被白雪覆蓋著,像是大地厚重的裹尸布。

穿過花園後是古老的槐樹林,槐樹林的正中央,在樹葉落盡的蒼天古木之中那里赫然是幾個墳塋。法倫帶著她走到正中一座墳前,親自拭去墓碑上的雪,石刻發黑的碑上顯出一行字。

luifer11779-1831

這個名字下還有一個陰刻皇冠的圖案,象征了他的身份。

既晏默默地算路西法一世活了多少歲,然後她發現自從高考後不用學數學以來,自己的心算已經爛成了渣渣。

法倫又擦拭掉另外一個墓碑上的積雪,出現只有一個拼寫的名字︰

in-huangfu。沒有生卒年。

姓名下是陰刻戒指的圖案,同既晏手上戴的一模一樣,表明這是幽冥國第一代幽冥長女的墳墓。不過據說兩座墳塋都是衣冠冢,他們的尸體確切葬在何處尚是未解之謎。既晏放棄了計算路西法享年多少歲,開始思索她到底叫什麼名字,是「辛黃腐」這種豪放派的還是「皇甫新」這種小清新派的……

隨著幽冥王國第一代朝臣的墓碑都被整理干淨了,法倫站到既晏身邊,雙手按住胸口,垂頭閉目,做默哀狀。

無論因為什麼原因動用了幽冥國的秘密武器幽靈軍隊之後,國王要親自前去先皇的墳前祈禱一番,有祈求庇護的含義。幽冥國對是康汀奈特五國中繁文縟節最少的,這一程序完全可以省略。法倫之所以今天跑過來掃墓,還非要拉著既晏作陪,原因只有一個︰他,實在是太寂寞了,太想調戲他人取樂了……

雪撲簌簌地從樹枝上落下來。樹林里近乎寂靜無聲,偶爾遠遠傳來幾聲寒號鳥嘶啞的鳴叫,還有風掠過樹梢時撥動雪花的輕顫。

「既晏法倫終于裝模作樣地禱告完畢,有意無意地提了一句,「你還愛著他麼?」

「……哪個他?」

法倫繞到既晏面前蹲下,抓住對方的雙手,仰頭望著她︰「王既晏,你不要跟我裝傻。丁釋憂去世已經兩年了,你還在愛著他

既晏吃驚地瞪大了眼楮。法倫沒有戴眼鏡,那雙藍色的瞳孔如同令人窒息的深海,讓她慌亂地移開目光︰「他是我的師父

「那我呢?」

「……您是我的王

「你願意效忠于我?用你的靈魂,你的一切?」

「我願……」

法倫尚沾著雪水的手指掩住了她的唇。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由哆嗦了一下。

「當著已故國王和幽冥長女的面,對他們說,你永遠效忠于我,你永遠不會背叛我,你的靈魂和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說罷他放開手指,含著溫柔到欠抽的笑意望向既晏。

如果可以的話,王既晏只想仰天大吼……草泥馬!中二病又犯了!何棄療!

「我永遠效忠于王上,永遠不會背叛王上,我的所有包括銀行卡都是王上的王既晏說。

她覺得眼前好像暗了一下,是因為有一張大臉貼了過來,同時嘴唇上感覺到奇異的柔軟和溫熱。她嗅到了法倫身上一種古舊家具和燻香混合的氣味,他的氣息撲在她被凍紅的面頰上,他的頭發蹭著她的額頭……時間仿佛都在槐樹林下靜止,倒退,轉回兩個世紀之前……雪被風吹下來,撲簌簌落著,寒號鳥在叫,叫聲像是嗚咽,路西法一世和第一位幽冥長女的墳就在法倫的背後冷冷看著……

王既晏其實是個極端固執的人,她十來歲的時候認定自己愛丁釋憂,那就一直會愛下去,縱使陰陽兩隔。她學會了自欺欺人,卻不敢再讓自己去試著愛別的男人。

她最多也只是被男人吻過額頭而已。如果說吻額頭還可以解釋為「打破第二層封印必要儀式」或者「那只是禮儀性的祝福」,現在她無法再說服自己她和法倫是清白的君臣關系,即使在康汀奈特大陸都不會通過接吻來加強君臣感情的。也許法倫喜歡她,可是他已經娶了媳婦,難道要她當小三?

她感覺到有一個溫熱濕潤的東西在舌忝舐她緊抿的嘴唇,好像是在邀請她張口,一遍又一遍,試圖侵入。對方仿佛是有著可怕的耐心,滿懷柔情款款,似是早就確定她不會反抗,只能沉淪……雪撲簌簌從樹枝上落下,寒號鳥在啼叫……

「草!」既晏終于把這個忍了很久的字罵了出來。她抓住法倫的肩頭用力推開,向後跳了兩步,滿臉通紅,不可置信地瞪著她親愛的、敬愛的國王。

他竟然吻了她?在前輩們的墳頭前?

為什麼沒有一道天雷下來把這個男人劈死!

她今天為什麼忘了抹口紅,為什麼不在嘴唇上抹點毒藥?

她為什麼沒有劈手一巴掌過去然後扯著嗓子大喊「非禮啊!」

不不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法倫為什麼要吻她?因為愛她麼?還是滿意她的屈身臣服?她感覺到左手無名指開始發燙,不用看都知道戒指的紅眼楮像信號燈一樣又亮了起來。幽冥長女的戒璽在警告她,不要愛上眼前這個人!

法倫一言不發地站起身,理了理被既晏弄皺的衣服,然後淡淡說︰「回去吧。等你想清楚了,我會給你答案

……去你妹的答案。

既晏低著頭一聲不吭跟在法倫後面。雪上的腳印像是凌亂的詩句。槐樹林里只有寒號鳥的叫聲,一聲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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