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剩下我一個人電視里是朱雪留下的節目，一個長頭發男歌星跳來跳去，晃肩膀甩胳膊，耍酷地唱歌，我卻怎麼看他都像是一個跳梁小丑，台下一片傻蛋揮舞著夜光棒瘋狂喊著歌星的名字，喊愛他，喊嫁給他換了一個頻道，還是唱歌，這次是一個八歲男孩黑衣黑褲還戴一副墨鏡，酷勁比男歌星更足，像是電影里的黑老大，只是小一號只得又換一個頻道，唉這電視台離開唱歌就沒法辦節目了，一個露大腿的女歌星在台上使命地劈腿，劈腿的勁頭比唱歌的氣力還大，底褲都露出來了瞬間我傷心想起普契尼的圖蘭朵，如果都是在唱圖蘭朵，就覺得我們社會有救了；我也有救了，可救我的會唱圖蘭朵的女人連影子也找不著了我嘆了一口氣，用腳趾頭點了一下遙控器按鈕把電視關掉，房子里立刻靜寂下來我這麼俗不可耐的人，在心情這麼糟糕的時候，都難忍俗得如此徹底的社會
這里應該就是可靠的隱蔽之所，我想道我不能回到自己租房去，這些天一定有許多雙眼楮盯著那個房子
我試探性地拿起手機打電話第一個撥打的是大東海鮮樓老板胡少東的電話，他和胡恩來往比較密切，但又不是一伙的，我想听一听他口風，以測測外面關于我的風聲胡少東一听電話就奇怪說道︰
「狗喂，你死哪里去了，這麼久都不見你的鬼影子」
我故作輕松說︰「日子不好過哦，沒錢，想錢都想得快悶死了哪里還敢去見人呢？沒見過女人的人害羞，沒見過錢的人也一樣羞得怕見人哦，羞得我就想要去自殺你快告訴我吧，哪個地方能見到錢」
胡少東在那邊哈哈大笑︰「銀行呀」
「那你借我槍吧我冒死做一單」
「我哪里有什麼槍艾你都曉得，那些犯法的事都跟我不沾邊」
「人家銀行保安的裝備都比我強，我去那不是找死啊再說我也是良民艾何曾做過犯法的事我跟你大哥還不是一樣嘛」
「哼你吧，有錢就這里一炮那里一炮，你呀永遠都不會有錢不過也好艾小弟快樂了」
我們越說越遠了這是好現象，我喜歡他是這種口氣跟我說話我說︰「東哥，你別笑話我唦我賺的錢也只夠放炮嘛，哪里能夠像東哥你大老板哦，全城女人都給了你，你都還能顧得來不過我也在想，我怎麼就永遠沒錢，永遠當窮鬼呢，我這麼好一個人也未免太不公平，這世界比我更好的人還能有多少啊可是我抬頭一看，這世界，就沒有比我更窮的人」
「你好個鬼！你缺錢那就到我的海鮮樓來，委屈委屈先做保安，薪水不虧待你」
「我哪是站得住守得住的人？只怕干了兩個月就干不下了」
「你小子嫌我這廟鞋肥不了你的手」
「你知道，我這種人哪里能打得下樁，守得了你這麼大的店？」
「哪里是要你打架？打架我的海鮮樓還賺什麼錢哇？你來就是一尊神，我的飯店就不會出亂七八糟的事」
「那我就更不敢來了」
「好吧，狗根，你不來我不強求很久不見你了，我請你吃飯，就今天吧？你把你那些兄弟都叫過來吧，怎麼樣？」
我哪有心思？恐怕他請我吃飯也是陷阱？我趕緊說︰「改日吧，我約了朋友」說完，又覺得是我心理作祟，根本不必緊張
胡少東是精明的人，與這道那道若即若離，誰都以為他只是一個生意人我跟著胡恩去他的海鮮樓吃飯才認識的，他對胡恩非常客套，每次去吃飯，他都會來奉陪一下，再忙也會來打個招呼這樣一來一往多了，他對我這種人也都禮貌相待
從他口氣里沒探出什麼異常來，我放心了我跟他如此輕松對話，跨過了心理上的障礙，成功戰勝了我在他面前的愧疚他的生意並不局限于餐飲，毒品才是他的重要利潤來源
在後幾天中，我又先後撥了二十六個人的電話，都是平常那種吹牛瞎聊與這麼多人聊天，我一點也沒有探出詭譎氣息，就是說並沒有誰知道或者懷疑我和胡恩之死有什麼關聯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直到今天，胡恩的死幾乎沒起一絲波紋，整個城市里的人沒眨一下眼楮，沒開口說一個字，好像胡恩不曾在這個城市生活過，不曾影響你我他，不曾在這個城市攪起過波瀾，掀起過巨浪，現在胡恩死了就像一只螞蟻掉入下水道淹死一樣，隨著許多污濁物被沖出了這個城市
感覺這種情形不對，又如同看見他們平靜地跟我吹瘧，臉上卻是藏著詭異的笑意，就等待我落下陷阱再拍手稱快似乎只有別人產生了疑慮，有人持刀在我身後追來，才符合事實，才證明我料事如神我情願證明我聰明無比，也不願意在胡恩死後，日子來得這麼太平無事
然後我又自言自語悟道︰是不是我把各種後果想得太恐怖太嚴峻以致我太緊張，疑神疑鬼，總是以為誰在我身後手持著一把刀麻貓也許只是找我去做一門子賺錢的買賣，胡少東也許只是想讓我口袋里多有幾個錢，或許真的就是太平無事胡恩已經死了，一個死人還能算什麼人物呢，還會有誰來為他清算呢
這個死人把我攪得人鬼不分，覺得我在陰陽兩界行走
回想起來，胡恩真是讓我傷透了腦筋當初何至于要把胡恩交待給王一多呢？悔不該現在想想，情願折掉一根手指頭，也不能折掉胡恩的友情，即使現在看來這是一個死人的友情
我做事經常讓自己感到後悔，尤其是把胡恩交給王一多，更是讓我長時間感到懊悔我現在也弄不清楚，究竟因為是王一多的線人而出賣線報，還是為了愛一個女人而在背後出手這一步棋使我走過的人生路錯上加錯，更加使我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和方向看上去我一步步走向巔峰，其實也一步步滑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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