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到這里,感覺心力交瘁,我不得不中斷一下看上去我的文字有些輕佻,像是被挖去了良心的人一派胡言亂語,其實可說,我是在心上插著一把刀子來寫的
已過晚上九點鐘,這是看守所熄燈睡覺時間號子里顯得安靜,號友圍著一台不能上網的廢舊電腦,只有他們輕輕發出一些叫嚷聲聲音大了,會引來獄警發飆懲戒這是看守所宋所長提供給我寫自述用的,上面有下載的一款十分簡單的游戲,不知是由于檢查疏忽,還是有意留下,沒刪除,號友便像遇了寶貝一樣,輪流去玩我寫作之余,電腦的空閑時間,那款游戲便是號內最有意義的娛樂項目
這也是最文明的娛樂方式,比犯人相互之間玩倒掛金鉤,鴨子過河,猴子拜佛,老人推車,等等無聊花樣,更加有利于看守所的管理我覺得看守所不妨每個號子都放置一台電腦,可以上網,犯人們會減少打架次數,獄警會要感到輕松多了但宋所長並不是這麼看,他認為,我們這個號子之所以能夠從多發流血事件成為文明號子,是因為有我的威風在,有我的威名在不知其意是褒是貶
雖然,事實上這個說法也能成立,但我不是牢頭獄霸,消宋所長能夠明察我的命運在法官手里,也在宋所長手里
宋所長自從上寒作家來過後,對我態度大為改好,不再給我調號了我經歷了老人號,兩個牢頭不共戴天的血腥號,殺人犯號,以及現在這個用牙刷扎破一個犯人頭的號子並不是每個犯人都上過課,領教過我的威風,服膺我的威名,我吃了不少苦頭現在這個號子是我呆的時間最長的宋所長打破以往一貫的規矩給我配置一台電腦,也是冒了一些風險當然,他不是為我這麼做,是上寒作家通過的途徑安排到宋所長這里,宋所長才覺得值得這麼做
只有電腦發出微弱的光亮我坐在號鋪,愣愣的,仔細回顧我與南曉紅這一段情愛,究竟是真正的愛情,還是我被利用了,被愛情利用了,我得想一想可我並不能得出結論
當時覺得我就是愛上了她,現在也覺得當初就是愛上她了冒著被胡恩殺了的危險,愛上了這一個我不應該愛的女人盡管後來的事實演變,卻並不是愛情可以概括的
很想知道她現在在何處,過得怎麼樣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沒有得到她的消息我現在身陷囹圄,終于明白了,當初她那麼恨胡恩,是對的,所以她離我那麼遠也是對的
正是由于愛上她,後來才發生了嚴重的事件
我惴惴不安,我最不應該為愛情做下的事,我做了,而且好像我必須做,沒別的選擇
我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臉,不願再想下去
熄燈後約過了一小時,那些家伙還圍著電腦號內有探頭,要麼值班獄警不盡責,沒看監視屏,要麼是好心的獄警饒過了這個號子我也想睡覺了,嘟嚷說︰「別玩啦,睡吧」
他們便停止了,關了電腦,一個個回到自己鋪上不久,便起了一陣陣呼嚕聲不能安睡,是我在號子里最痛苦的事情基本上,我幾乎都是半睡半醒迎來第二天
後來幾天,我沒有再寫了我不想再寫下去為什麼還要想著活在上寒作家的小說里?那是毫無意義的生命形式我鄙視自己的求生**,抓住什麼稻草都以為是可救命的
一天中午,吃飯時間到了,一個才十九歲的搶劫犯把一盒飯,一盒紅燒肉,端到我面前他一進來就說他是我手下,他跟著誰誰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不清楚他是誰,以及他跟著的人又是誰確實有這種情形︰我並不認識每個手下應該說,大多數手下我都不認識現在冒充我手下毫無益處,姑且算是真的吧他要舉事例來證明他是我手下,我制止了他然後他說,他後來離開了跟著的那個人,到廣州去打了一年工,又回來了,沒錢,搶了一個女孩的隻果手機,被抓進來了他不是因為所謂黑幫犯罪進來的他說,我們不少兄弟都進來了然後說了一大串名字我認真听了,身子一陣陣發抖他進來後,就把自己當成了我手下,每次殷勤到窗口為我傳遞飯菜重塑我的威風,又借威欺負別的犯人
我挑了一塊紅燒肉,說︰「你拿去跟大家一起吃吧」
那些號友便都圍著那一盒紅燒肉去了
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有一份紅燒肉是給到我名下的,以至于我吃紅燒肉吃得有點膩了開始我以為是誰給我留了錢在看守所,有一天我問宋所長,宋所長說,是王一多吩咐的,每天一份我心里苦笑,我和他的交道,始于一根棍棒,或許該終結于一份紅燒肉吧
我吃了幾口飯,就沒吃了心事多,不想吃
這時,鐵門打開了,宋所長帶了兩個獄警進來,獄警拿了警棍宋所長徑直到了電腦前,打開電腦,翻到我寫的自述,不滿說道︰「朱狗根,你這些天干嘛呢,就寫這麼一些?你這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哪有你這麼寫自述的?才寫到這里,你的事還多呢,到何時你才寫完翱要不,我發一段給她看看,是不是符合她要求」他拿出優盤復制了
我真想說,我不寫了,才不稀罕自己活在一堆爛文字里看到那兩根警棍,覺得還是不說為妙
宋所長踢了一下我的腳鐐,低頭說︰「這台電腦,不是拿給你們來玩游戲的金標,把上面的游戲刪掉」
一個獄警放下警棍,就上來刪了
宋所長蹲下說︰「她說了,如果你準備好了,自述起來困難,她也可以過來你能寫完嗎?」
我抖了一下腳鐐,說︰「好吧,我寫但恐怕,我只能這樣寫,寫我的經歷我這樣寫,已經十分費心了宋所長,這是真的」
宋所長語氣婉轉一些,說︰「現在,提訊次數不多,多花時間好好寫寫完了,表示你悔罪,你的自述到了法官那里,對你的判決也是有好處的」
我點著頭但是我知道,我做過的事情,不是一份悔過書即可獲得從輕處罰的我寫的,並不完全是悔過書
然後,宋所長說︰「走吧,去5號提訊室」
我起身被他們帶走了
對我的看管比較特別,是由駐所武警直接看押的看守所也只有宋所長才有權力來提押,就是說,所有來提訊的人都要通過宋所長出了鐵門,門口就站著兩個武警,他們將我帶到5號提訊室
是兩位檢察官來提訊我,宣布批準對我的逮捕時間不長,例行公事,我在逮捕證上簽字之後,檢察官就說,好啦,回去吧武警押解我回號在鐵柵欄入門處,我忽然看到,李飛也進來了,還有其他兩個兄弟,**個警察把他們送過來我滯慢腳步,但武警扭著我的胳膊就往前推,我想喊叫李飛一聲,也終究沒喊出來我掙扎著回頭看了一眼,但李飛沒看見我,他淹沒在警察群里這才看到,那群警察里還有王一多,他盯著我冷笑了一下,就吩咐看守所的獄警辦理交接手續他已是負責分管刑偵的副局長
我想,我至少應該感激一下他一天一份紅燒肉,他使我做到了不可設想的事,在看守所號子里膩了紅燒肉
他隱忍那麼多年,終于把我們統統拿下,得償所願從那根棍棒起,到現在一份紅燒肉,他都表現出一個勝利者的姿態我所做的一切都枉費心機,我注定是他立功晉升的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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